“他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灰色的世界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这悲怆的哭嚎。

“兽”早已解除了攻击的姿势,慢慢挪到女孩身边,想要凑近安慰可又不敢。

怕自己满身的血腥污了女孩。

笑笑却突然起身,冲到“兽”的面前。

拳头不断砸在它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来?好端端的来干什么……你看看现在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很丑的知道么?你这样子会没人要的……”

笑笑说着这种话,手指却颤颤巍巍地伸到“兽”的人脸一侧,轻轻抚上了它的脸颊。

“笑……笑笑……”人脸艰难地吐出女孩的名字。

笑笑的手指抖得更加剧烈。

九尾静静站在一旁,有些不忍地将头偏过,轻轻说道:“可惜我一旦身死就会化为飞灰,然后又慢慢凝聚成一只没有记忆的小狐狸,就算他杀了我,也无法靠进食提升力量……若不是如此,我其实不介意再死一次的。”

笑笑没有转身,依然深深地凝视着齐子桓,哀戚的声音传来:“姐姐,子桓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

“对,这是个蛊,无论你是妖是鬼,只要在这个世界中就会被嗜血的本能所主宰。就连我一样受到这样的影响,只是我能够用力量压制住这种影响而已。”

“如果打开封印,脱离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恢复?到时他无论做鬼也好,投胎也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永生永世困在这里当一个怪物。”

“也许吧。”九尾看着女孩的背影,叹了口气,“可是我进来后就能够感觉到,哪怕是我豁出命去,也无法掀开头顶的乌云。或许外头的世界中有人能够破坏封印,但在河田的视线中,谁又能够做到呢?”

这封印在内部完全无法击破,这本就是九尾与姓李的男人达成交换的基础。

她承诺如果有原本不是妖鬼的人魂进入其中,则保住这个魂魄不被其它妖鬼吞噬。

得到的,是一个让她连反悔余地都没有的自我放逐之地。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封印被完全加固的当晚,真有人试图破坏封印。

……

三年来数次做客,李先生总是一团和气地笑着谈生意,谁也没注意他每次进入庄园后都会洒下两个小小的纸人。

纸人总是在角落中默默观察,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完全不动,只有李先生每次离开时才会寻机带走。

只是今天他似乎忘记将纸人收回了。

直到月上中天,在庄园附近密室中盘腿打坐的李先生才突然睁眼。

杀生石附近的一道墙缝中,缓缓挪出了一个小巧的纸人。

几名看守的人都在屋外。

纸人无声地走到厅中刻着符阵的地板上,寻找到某一个节点后,抽出纸刀开始小心翼翼在原本的痕迹上努力地划着,试图将原本的笔画轻微改道。

过了好一会才完成,纸人立刻开始寻找下一处节点。

只要按照顺序改动一百零处,封印便会打开一处裂缝。

虽然裂缝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但已经足够接出齐子桓。待裂缝关闭,以后这个封印便再也无人能打开,这样倒也不算违反了与九尾的契约。

李先生确实是个讲究人。

……

“只要进入这个世界的妖鬼,哪怕力量再大也无法冲开封印么?”笑笑喃喃自语。

“兽”在一旁,时而安静,时而狂躁,可不管怎样,它都小心保持着与女孩的距离。

既不愿靠得太近,又舍不得远离。

“命运总是弄人,笑笑,有时我们得认。”九尾轻声说道。

九尾在数千年的生命里也抗争过,可总是陷入同一个循环。

所以她认了。

“封印么……”

笑笑突然看向天上滚动灰云。

“我不就是封印么?”

她骤然转头,双手捧着“兽”的脑袋,狠狠吻下。

半边鬼面无唇,尖锐参差的利齿将笑笑的嘴唇刺破。

鲜血沿着嘴角流下。

她不在乎。

用力地吻着,似乎要将这个充满腥臭气和血腥味的吻持续到天荒。

可这灰色的世界,天会荒么?

过了很久,笑笑才放开“兽”。

摘下发簪,披散着头发,转身朝着九尾有些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姐姐。”

九尾这才惊醒她要干什么,大声喊着。

“笑笑,不要!”

已经迟了。

女孩将发簪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一股坚决的死志随着发簪地搅动弥漫而出。

心脏的破口被笑笑不断搅大,鲜血如泉水般狂涌而出。

“笑……笑笑……”

“兽”痛苦地呻吟着,伸出长着石肤的前肢揽住无力歪倒的女孩。

没有弥留的告别。

女孩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头顶的灰云更加汹涌地翻腾,天空隐有雷声响起。

九尾看着天空,茫然呆立。

她以为自己也曾抗争过……

可她又何曾有过这样的果决?

她不过是只鸵鸟,害怕了,便寻块放逐的沙地,将头深埋。

一道闪电从云层中刺出。

天,破了。

有金光洒下,笼罩了“兽”与九尾。

对“兽”而言,金光如同灼热的岩浆,它在金光中不停翻滚,嘶吼。

它的体内正在进行规则的战争。

缓慢苏醒的齐子桓的意识,虚弱地爬起,扑向了同样属于自己的嗜血欲望。

犹如将一整个灵魂割裂成带伤的两半,再让它们互相厮杀。

颤抖中,“兽”的皮肤、血肉在迅速枯萎,剥落。

每落下一块,都让它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从一地剥落的血肉中走出。

赤身走到九尾的面前。

他已经虚弱得仿佛连手都抬不起来。

但他还是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很客气地说道。

“我想救她,所以……”

“我能杀了你么?”

……

小纸人在孜孜不倦地修改着符阵节点,刚刚寻到第十九处时,就听到大厅中央的杀生石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

一丝灰色的气息散逸而出。

没错,灰色的气息。

属于寂灭,属于蛮荒,属于绝望的那种灰色。

密室中的李先生骇然起身。

病床上的尸体依然安静,只是头侧古书无风而动,书页哗哗地翻着。

停留的一页上画着一头鬼面怪兽。

欲魔,一之一。

……

河田正在房间内独自饮酒。

独饮最是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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