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首在澄清吏治?”

“说得好,澄清吏治关键是什么?”

张居正:“子木的讲义中说得清楚,澄清吏治最要紧的是核定任务,实行考成之法。用确凿的数据对官员的政绩进行考评,以田亩数和完税的数字作为官员升迁的唯一标准。”

周楠:“可惜我做不到,徐相也做不到,所以,这事只能留给后人了。太岳,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笑眯眯地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可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他眼睛更亮,亮得就相是两把刀子:“子木,其实,大丈夫生于世,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怎么比得上江山社稷,亿万生民?孰轻孰重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一杆秤。”

周楠刚才这席话的意思是,新法需要厘清天下田亩。可如今土地兼并得厉害,世家大族隐匿的人口和田产不计其数。要想实行一条鞭法增加国家收入,就得实行严格的考评制,强力推行。如此,就需要一大群行动力惊人的官吏。

可是,朝廷的官吏多是大地主缙绅出身,他们可能去革自己的命吗?

就拿徐阶来说,他自己就是松江府的首富,根本就没有动力去推行新法。

张居正却接着周楠这个话题,说,徐阶若是不行,那就换人。换我裕王府的君子来干。周楠,你是个无双国士。新法也是你首倡的,何不到投入我裕王系来?

现在,是你站队的时候了。

张居正这话正中了周楠心意,他一口将瓶中的酒喝尽,再次哈哈大笑。装出一脸醉意的模样:“你不行,你不行的。澄清吏治,徐首辅不行,李阁老不行、高阁老也不行。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三位阁老大公无私,可门人们怎么办,他们所提携的学生们怎么办?”

是啊,高拱本身就是河南新郑豪门,有良田万顷李春芳所在的家族更是扬州大豪门。他们当政,做些小改良可以,要想彻底鼎故革新,可能吗?

周楠这句话的意思是,老张啊老张,你在裕王系不过是小字辈,朝堂上的事情你可做不了主的。别看你现在和我口口声声谈新法,想要大干一场。可真等你们这一系的人上位,国家大事还论不到你张太岳裁决,你老人家还是先干掉李春芳和高拱再同我说这些吧!

张居正眼神一凝,落在炉火上面。

周楠:“太岳之才在中枢,历练那么多年,也是到了施展胸中抱负的时候了。”

张居正:“今日,某修今上的起居注恰好读到嘉靖初年议大礼,有一事请教。”

“不敢,太岳请问。”

张居正:“嘉靖朝初年的大礼议之争,不外是继嗣还是继统,这事你怎么看?”

周楠:“一家一国,没有规矩不行,法统大于天。如此,才能传承有序。”

张居正将目光从炉火上收起来,闭上了:“是啊,法统大于天,大于天啊,我醉欲眠君且去!”

两行清泪流下来。

周楠也不说话,微微一拱手,大步朝值房中走去,敲响了史文江的房门。

方才他和张居正的谈话看起来好象云山雾罩,其实已经不着痕迹地交了手,然后达成了协议。

周楠很明确地告诉张居正,老张,我知道你想改革,想要挽这天之将倾。可是你想过没有,高拱和李春芳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除非你打败他们。抱歉,我看不到你打败他们的可能。

倒是我这边,徐阶手下根本就没有人才。以他的年纪也干不了几年,早迟要退下来。而实行刑法,澄清吏治又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劳资可不会去当这个讨人厌。如果你过来,内阁不是还缺一位阁老吗,可以补进去。将来徐门会逐渐将权力交到你手里,让你主持这场大改革。

张居正又借嘉靖初年大礼议继嗣还是继统的话题说,怀德太子去世后,他既然已经被追赠为储君,那么,按照父终子继的制度,未来的新君之位应该是裕王小万历的,这是继统。我既然是他的老师,就不可能做这种改庭易帜的事情,为天下人所不齿。

周楠回答,对,就是要继统啊,我和我后面的徐门是不赞成继嗣的,将来帝王之位肯定是裕王府的。只是,这拥戴新君的事情得由我和徐首辅来办。若是让高、李两位阁老抢了先,咱们以后又如何自处。你张太岳以后还怎么压制李春芳和高拱?

为了新法,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张太岳,让一条路好不好?

……

在真实的历史上,张居正是一个有使命感的真正的政治家。为了天下,从来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也知道新法是大明朝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既然周楠亲口许诺帝位依旧是裕王的,他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协议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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