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起初和其他人一样对宁王表面上的话不是很明白,但仔细一想还是能发现一点端倪的。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忌讳党政,党争属于无端内耗,消磨国家实力。近几年王爷与丞相明争暗斗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趋势日盛,皇帝早已经察觉。皇帝王旭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说话,他性情猜疑,尤其是对那些权臣,从他对范秉正的态度上便可看出,不过他却自知之名,知道自己并不是先祖那般的贤君,所以这才对一些人委以重任,而他本人则在一旁制衡众人,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不希望有人权势滔天威胁皇权,也不希望形成党争影响整个朝廷。

曹进原本就是翰林学士,又任国子监司业,承受过范秉正亲自授业指教,在没有当任五洲转运使之前,便已经在京城文人才子中成名,后出任五洲转运使,赈灾得力,在百姓中的威望日渐上升,最后抓捕梁宇导致梁宇死于刑部大牢,其造成的影响可见一斑。如果不是建州之乱的牵连,如此雷厉风行的人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像范秉正一样的人物。

不过建州之乱打乱了他的人生轨迹,这对不少人来说都是一件意外之喜,尤其是梁家,也许也包括皇帝。或许一些人已经在想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就曹进召回京的原因,有保护他的原因不假,但这其中难免没有制衡的意思,毕竟范秉正曾是曹进的老师,曹进本人又十分尊敬范秉正,如果这位五洲转运使赈灾结束,在朝上形成一股新的力量势必会打破朝廷的平衡,这不是皇帝想看见的,召回曹进将其权力收回,在借机看看皇室宗亲的想法,打压一批安抚一批,这样一来皇室宗亲的怒火也就消了,而且还能将他们牢牢掌控住。

这些思路一旦理清楚,宁王的想法就不难揣度了。

“王爷心思缜密,老朽愚笨自然猜不透,不过老朽倒是有些拙见,不知道王爷是否愿意听?”

王爷眼前一亮,喜道:“王大人乃国之栋梁,学富五车,本王洗耳恭听。”

“这次曹进之事圣上决断的颇为果决,想想往日圣上在重大决策上都会询问文武百官,尤其倚重朝中几位重臣,其中丞相的意见圣上尤为重视,可此次曹进之事,圣上并没有听取任何人的建议,可见圣上早已有了决断,这决断恐怕还早于建州之乱。老朽以为此次圣上是别有用意。”

众人听得王大人的话,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以往圣上十分看中范丞相,甚至有点偏听偏信,这会在曹进的事情上却特别执拗。虽然有丞相触怒他在前,但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上来看,只要有人还有些用处,便不会过于苛责,甚至会重用他。如今却一反常态,这就耐人寻味了。

“如王爷所说,圣上忌讳党政不假,但历朝历代少有不俱党争之帝。我观当今圣上是专于御权之术与制衡之法的。如今朝堂尚未达到党争之势,却有党争之趋,皇帝重用丞相,但相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加之范秉正门第遍及天下,稍有不慎便能架空皇权,皇帝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有提防之意。之前任曹进为五洲转运使只是皇帝权宜之计,如今曹进声势渐盛,圣上所想自然制衡,顺便借曹进之事警示一下皇亲贵胄。这次曹进之事,我等要顺圣上的心意,自当是继续站在一个理字之上,即不能偏袒曹进,也不能姑息皇室宗亲。”

其实王德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那就是如此一来宁王在朝中的声誉也就要压过范秉正了,可以拉拢到一些中立的官员,最差也能让宁王在那些官员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听完王德的话宁王突然朗声大笑,想是说出了他的本意。在场的官员如梦方醒,纷纷出言恭维。

“王大人所言甚是。”

众位官员相视一笑,唯有宁王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光。

一辆马车急急驶来,很快就停在了相府的门前,接着身着官服的穆大人匆匆下车,与此同时,一个下人急忙迎了出来。

“丞相在家吗?”穆大人道。

“在,小的这就带您过去。”那小厮是认识穆大人的,见穆大人形色匆匆便知道这位大人是有事找自家老爷,也不敢担待,

穆大人在下人了带领下到了书房,看见曹进之后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疑惑之色。

“老夫引荐一下,这位是五洲转运使曹进,曾是老夫昔年的学生。”范秉正道。

穆大人恍然,曹进的事他知道,虽然吃惊曹进为何会在相府,但他此来是有急事要通知范秉正,所以只是向曹进点了点头,便急忙道:“范相,关于刑部失火一案,下官有重大发现!”

范秉正顿时肃然:“哦?是何重大发现。”

“圣上让下官查刑部失火一按,下官一直苦查无果,直到前日有一山农在郊野打柴,无意间发现了两居面目全非的尸体,报了案后,经仵作查验,确认那两人的死亡时间是在刑部失火的当晚。而其中一具尸体体型很像庞誉。不过由于相貌被人故意抹去,加之野兽啃食,仵作不能断定那人就是庞誉,但下官是亲眼见过庞誉的,依下官判断那人定是他无疑。”

范秉正皱起了眉,如果那具尸体真是庞誉,说明确实有人救了庞誉与邢猛,烧死在牢中的人就是别人了。那为何救人的人反而又杀了庞誉,这行为确实匪夷所思,难道庞誉手中掌握了施救之人的秘密,所以才不得不救,等得救之后夺回秘密又起了杀心。不对,不对。直接杀了岂不更好。

“另一具尸体是?”

“另一具可以并不是邢猛,邢猛可能逃了,也可能早已经烧死在牢中了。”

范秉正又陷入了沉思,整件事越来越古怪了,从一个盗银案,一点一点的往上摸索,居然看不到深浅。他隐隐觉得这些人的背后藏着个大秘密,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能查到另一具尸体的身份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人口失踪的案件?”

穆大人摇了摇头:“没有。但能悄无声息将庞誉从刑部大牢以偷梁换柱的手法救走,救人者必定十分熟悉刑部,而且武艺高强,很有可能是某些人雇佣的绿林高手。要是要追查他们,衙门的捕头只怕不行,那些人风餐露宿,行踪诡秘,往日也不向官府登记身份,户部官员更本查不到他们的信息,基本查无踪迹。不过下官觉得可以从京中大户查起,毕竟能招买那些绿林好莽的也只会是他们,只不过”

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范秉正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牌,玉牌玲珑剔透,上了面刻着一个监字。

“右监司!”穆大人惊道。

“你去东城马家药铺,找一个叫马再仁的人,请他协助你调查。”

穆大人接过令牌心中安定了不少,对付那些绿林中人,恐怕也只有右监司有这个能力了。

穆大人的事说完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又问起了曹进的事,三人讨论一番,结果却不难猜到。

次日早朝,皇帝于金殿之上见了曹进,建州叛乱的整个经过不难调查,皇帝有自己的耳目,估计曹进未进京时便得知了一切详情。殿上皇帝还是仔细询问了曹进一番,曹进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全说了一遍。不出意料,不少背靠皇室宗亲的官员以各种理由弹劾曹进,范秉正与御史台自然是维护曹进。而宁王一系却反常地中间调停。总之朝党之上由争辩转变成了争斗,双方各自揭短,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抖了出来,什么某某官员与一皇亲勾结强取豪夺百姓田产,某某官员休妻纳妾有失圣人之道,某某官员虐杀女婢的。整个朝会吵闹不休,但午朝时甚至大打出手,最后皇帝大发雷霆,将所有被检举的大人以及犯法的皇室宗亲全都惩罚了一遍,将其中罪行滔天的几个官员和没啥皇室血统的边缘人物被下狱,用以昭告天下明正典刑。至于引起这场风波的关键人物曹进则被皇帝无可奈何的卸去了职权贬为尚书省都事,而他所负责赈灾一事由宁王接手。

二月十五,朝廷大军分两路夹攻建州,王铭与丁渭各摔两千之军同时夜袭官军,官军大败,士气低落,两万京城禁军被打散,地方厢军更是一触即溃,四千义军追着几万人打,官军逃至信州方才脱困,最后清点人数,不过万余。建州的战报从南自北很快传遍全国。

清晨的园中,宁叶打完了一套太极拳,在一旁准备好早饭的可儿惊疑地望着他。宁叶回头见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瞧着自己,微微笑道:“怎么,想拜我为师学我这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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