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良药苦口,”我侧身从刚进殿来的菱香手里接过散药的酸梅,放到桌上,“喝了药,吃一粒酸梅,就感觉不到那么苦了。”
王上愁眉苦脸地端了药碗喝下,脸色半是咳嗽引起半是药汤熏蒸,泛着虚浮的红色。“只有朕自己知道,这酸梅有多大用处。嘴里暂时是去了些苦,可心里的苦是去不掉的。”
我笑着道:“王上就是王上,喝药都喝出那么多道理来。这话听着是说酸梅去不了药的苦味,可怎么都觉得含着人生的道理,奴婢愚钝,自小在道理书本上不爱上心,可听王上的话,总觉得是有内涵的。若兄长在,定能和王上解上一解。”
“你兄长,很喜欢读书识字么?朕还以为他就是武学深厚呢。”
“我兄长武艺高,医术也好,虽然宫中的医官医术深厚,但多个人看脉总没有坏处,王上何不让我兄长看看。我兄长师承清虚派辛提子道长,是清虚派大弟子妙一圣手的师弟。妙一圣手的医术天下闻名,王上若不嫌弃,奴婢愿出宫请兄长来给王上把把脉。”
王上奇道:“你兄长还会医术,朕倒确实不知。看来他确实是个可用之才。朕让你们兄妹二人相助太子殿下,是找对人了。”
见王上喝了药,语调也平稳很多,我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王上……想让奴婢做什么?”
王上清清冷冷地一笑,斜了眼姜公公。姜公公立即转头示意,小应子带着菱香和旁边伺候的热便都恭顺地退了出去。小应子走在最后,出了门顺便关上了朱红的大门。殿里就剩下王上、姜公公和我三人。如此严肃正经的气氛,让我心里顿然一沉,心跳加快了起来。
王上凝视着我道:“你也看见了,朕病了。病得比你看见的重,比你想象的厉害。朕自己明白朕的病还能拖多久,可别人不知道,除了你们几个,没人知道朕的病到底如何,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王上病重,这我明白了,可他为何不让人知道,却不明白。
王上顿了顿,又道:“虽然朕早立了太子,这些年也着力培养他的各方面能力,然终究时日尚短,还有诸多欠缺。朕本希望再历练个几年,他便能独立处理政事,压得住那帮老臣。可谁曾想朕突然这么一病,他的根基还不稳,等朕归了西,那些文臣武将,加上边疆藩镇,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宫中还有其他王子,朕不希望朝局有任何动荡,你懂吗?”
眼珠转了转,似乎有点明白了。王上是担心万一哪天太子突然即位,可宫中自己的势力培植得还不够,不但各位王子们会蠢蠢欲动,外臣们也会各有异心,若边关番外再乘势惹事,只怕太子会内忧外患应付不及。王上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也是怕有借机扩势的人。他希望九黎山庄能辅佐太子,就没有江湖隐忧。自古王朝,莫不想得到九黎山庄的铸剑术相助,若太子的兵士能有九黎山庄铸的剑,外敌也会惧怕三分。
我虽然明白了王上的用意,却还是不知我能帮他什么,便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勤政明德,天下自然会归心于他。况且太子是王上钦点传位的人,想九黎山庄也会一心归顺的,王上其实不用思虑太多。”
王上叹气道:“朕虽在朝堂之上,不涉江湖,可朕也知道,九黎山庄历来不入仕不做官,隐居乡野,从不涉党争政事,庄中高手如云,历代庄主更是桀骜不驯若朕调千军万马威慑,强行归顺,终不是长久之计,朕希望他们是心甘情愿地相助太子,愿意为朝廷效力。你懂吗?”
我心道以莫封那个性子,王上所言确实不虚。若王上以武力镇压,只怕还会适得其反,逼他造反了事。
我道:“那王上觉得奴婢能做什么?”
王上定定地注视着我道:“朕希望你能为太子殿下收服九黎山庄。”
“我?”我吃惊地看着王上,以为自己听错了,“奴婢与九黎山庄并无深交。奴婢愿意为王上和太子殿下效力,可奴婢人微言轻,恐辜负了王上的托付,误了王上大事。”
“朕既然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道理。小蝶,你以为朕远离江湖,便不明白江湖事吗?你兄长和你,与九黎山庄庄主都有交情,朕早就知道,只要你愿意,朕找个理由放你出宫,但是你要答应朕,协助太子。”
我敛裙道:“若王上不怕奴婢辜负了您的重托,奴婢自当一试。”
王上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重重地闭了眼睛。姜公公抬眼示意我王上该休息了。我脑子一片空白,回想着王上和我的对话,也正需要时间来好好梳理,便向王上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王上突然在背后幽幽提了一句“朕会去看看梅婉仪的”,我颇动容,脚步顿了半晌,才慢慢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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