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芈玹闻言点头,转头看带着询问向红牼与昭黍等人。
“后年太迟。”伯南马上反对。“后年舟成,去西洲两年,返又两年,四、五年矣。”
伯南对航路并不了解,但他的判断并无不妥。如果炮舰后年下水起航,那么真正大规模运回布匹、器物、稻麦要等到七八年之后。那时候积攒的粟米、物资早就用光。
伯南之言引起群臣的一片担忧,上个月正朝刚刚讨论过积粟和其他物资的消耗。三十六万吨粟因为避迁人数少于预计,加上每年种植东洲之谷,可以支撑四年之久。布匹就不行了,八十多万人即便一半是童子,每人每年五匹布,一年也要消耗四百多万匹。如果不进行贸易,唯一的办法是猎鹿,方丈岛有成群成群的花鹿,但两三年内猎取八十多万头鹿根本不可能。
五年之后包括粟米在内的各种物资都要耗尽,这是正朝的共识。炮舰后年下水出航,四、五年后再返回新郢,那时候部分楚人可能已经衣不遮体了。
“臣以为、臣以为……”正寝内渐渐变得乱乱哄哄。红牼开口说话。群臣仍然议论纷纷,直到宾者在芈玹的示意下喊了一声肃静,明堂内才安静下来。
“将军请言之。”芈玹环视不语的群臣吸了口气,看向红牼。
“臣以为,”红牼见群臣看着自己,清咳了两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饕餮级海舟少也。八十余万人仅食粟米,便要五百艘不止。然我仅有两百余艘,不足也。故臣以为,今日起便不当再造渔舟,而当速造海舟。”
“然海舟之大章必要风干数年,不然……”公输坚不由出言反对。
“大敖曾言,不风干亦能造舟,唯舟楫只可用数年而已。”红牼纠正公输坚的言辞。“不然纵使香料售于西洲,我有金银,亦不能将印度稻米布匹运入新郢。故当速速造舟,两年之内必成海舟三百艘。大章未干亦造之,此三百艘海舟用三年即可。
炮舰与货舟不同,需船坞方可建造,臣今年可先率舰队、步卒重夺红海香料之地。楚越之军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前当撤出江东越地……”
“秦人舟师已为我所败,为何要撤出江东越地?”昭黍打断道。沙岛海战胜利的消息先于红牼抵达新郢,正朝还讨论过守住江东、越北的意义。包括大司马府,都有长期驻守的意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红牼道。他从大司马府所在的朱方港前来新郢,已经清楚大司马府等人的意愿。然而他那时正处于对现状的震撼中,无暇言及自己对今后的考虑,在海上这几日他才梳理出一个头绪。
“炮舰本就不足,不撤出江东越地,如何遣至红海重夺香料之地?”红牼看着昭黍反问。“故臣以为,今年秋日楚军便要撤出江东,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后,彼等当登舟前往红海。香料诸邦国君酋长亲我而不亲埃及国。我若能驱散埃及、纳巴泰、塞琉古之军,彼等皆愿售香料于我。若今年出航,四年之后粟米布匹便运至新郢。”
当局者迷,当正朝大夫们全都依恋故土,不愿放弃江东时,从海外匆匆返回的红牼直言故地、新郢不可兼得。更确切的说,一个海洋国家绝不能过于深入内陆。此前红洋舰队撤回楚国,正因楚国执行的是以内陆为重的战略,而不是以海洋为重的战略,当两者相冲突时,国内毫不犹豫的召回了红洋舰队。如果楚国继续以内陆为重,新郢四年后必会挨饿,越来越多的人将衣不遮体。
之前群臣数次议论,迫使宾者高喊肃静,当红牼一针见血指出这一点时,明堂里鸦雀无声。沙岛海战己方大胜,斗于雉率领的六个楚军师夏日便要走出巴蜀,楚军即便不能反攻东地,也能守住江东,诸人皆如此设想时,红牼却告诉他们必须马上撤出江东。
“此事……”良久之后,昭黍与蓝奢对视后缓缓说道:“……当朝决也。”
“朝决可,然朝决当速。”红牼提醒道。“斗敖之军不过三万,朱方之军不过两万,五万人守住江东又如何?江东可活新郢否?臣以为不能也。既是不能,守之何益?且我守江东,江东即成兵场,秦人数攻我而我军士卒、炮舰日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道家之言,臣以为然也。如今我楚国可战之卒不过数万,新郢皆是童子,不于新郢雌伏以待变,何以守江东而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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