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崖知道流毓没有看他一眼,也不恼,淡淡道:“她还是死了。你终于不用在这里代她受苦了。”

流毓缓缓睁开眼帘,没有说话,死寂的眼里没有一点光芒。

顾崖这才看到他瞳孔深处的心如死灰,万念俱灭。

仿佛眼前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所有的光华与生气都消失了,只剩一具可有可无的皮囊。

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令顾崖都有些动容,他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太久没说话,流毓几乎已经忘了如何说话。是以当他再次开口时,发出的声音粗粝而嘶哑。

他说:“她已经不在了,我回去又有何意义,不如留在这里。”

顾崖微微皱眉,道:“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什么?”

流毓寂灭的目光里空无一物,如枯井死水,道:“若是没有她,哪里不是暗无天日?”

顾崖一震,须臾才又开口:“我找不到她的尸体,我需要你的帮忙。想来你也想见她最后一面罢。”

死寂在这黑暗之地蔓延,许久之后才传来流毓低沉沙哑的声音,“好,我和你出去。”

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流毓抬头直视天空的太阳,直到太阳灼伤他的眼睛,眼泪快要留下来,他都没有动一下。

她曾经是他的太阳,可是今后他再也没有太阳了。之前给他施刑的地狱,现在看来也不是地狱,那里很好,至少能让他痛得清清楚楚。

“我就送你到这里,找到了她就将她送到雁回山她姑姑那里。”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颗珠子,道:“这是聚灵珠,你把它放入她口中,可保她尸身不腐。”

流毓接过聚灵珠,看了看面前得神君,凉凉的问:“她死了,你就没有一点伤心么?”

顾崖说:“生死说到底不过也就那么回事,活人有活人的活法,死人有死人的归属,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其实没什么不一样。是以,没什么可伤心的。”

流毓死死的捏紧手中的聚灵珠,抿紧唇线,没有再说话。

顾崖也没多言,留了句保重,便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流毓看了眼身后的水域,转身离去。

他离开那个地方已是三个月后,当他回到东国皇城时,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可现在才十月,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来的早一些。

昔日辉煌贵气的公主府如今已是一片废墟,目之所及皆是焦黑的土地,沉沉死气弥漫在这一方天地,残垣断壁上落满了雪,那些光明和黑暗都被掩埋,粉饰成一片纯洁。

流毓走进那一片废墟,踩着雪发出细微的咯吱的声音。

天空灰蒙蒙的,纷纷扬扬的雪飘落下来,没过片刻便落满了他的衣襟。

整个公主府都化为灰烬,只有湖心的一个亭子,廊桥虽已被烧毁,但因着周围都是水,亭子就勉强保留了下来。

流毓记得,曾经华遥很爱来此处乘凉,她也在这里教训过帝熙,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隔得远远的,他还是看得清,凉亭里有一个人,狼狈的坐在地上,无力斜靠着凉亭的柱子,周围散落着好几个酒坛子。即便离得这么远,他也能很轻易的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

他飞身落到凉亭,走了两步停到那人跟前,淡漠清冷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她死了。”

“不,她没有死。”地上的人双眼空洞,没有焦距,抱着酒坛子,一遍遍执着道:“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她这么坏,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你们骗不了我的……”

“看来你也没想到她的功成身退是这种退法。”流毓冷冷的看着帝熙,“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帝熙闻言双目充满血丝,阴冷狠厉道:“都是因为衡阳那个该死的女人!”

突然他又似想起了什么,垂下眼帘,失魂落魄的痛苦道:“不,说到底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她才会死,当初我就应该放她离开,若是这样,或许这样她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该死的人明明是我啊……”

“为什么?”流毓问道。

帝熙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华遥为何而死,还是该死的为何是他,不过他不在乎,便自言自语起来,“因为嫉妒,因为她怕我不给她皇后之位,因为她怕华遥抢走所有的一切。”

帝熙悲凉的笑,脸上的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就那么顺着下巴滴落下来。“她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华遥一点也不稀罕。她不稀罕荣华富贵,她不稀罕皇后之位,她也不稀罕我。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不过微尘。”

帝熙用手捂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仰头靠着栏杆,悲伤的笑,“若是她没有爱你那么深,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你什么意思?”流毓冷眼看着地上这个颓废的帝王,心里因他的话起了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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