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廷教堂的门窗都被紧密地封闭了起来,但内里的人心是永远也不会被封闭起来的,一开始枢机主教们还很矜持,唯恐对西斯廷教堂内的把戏一清二楚的朱利奥美第奇乘机抓住了他们的尾巴,但经过几天的折磨后,他们发现,朱利奥美第奇似乎也没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不近人情飞落在西斯廷教堂窗台上的鸽子,藏在面包里的纸条,用事先预备好的暗语一般用食品的种类来代替某个枢机,然后用数量或重量来代表他愿意付出的代价,还有夜深之后在走廊与小厅里的窃窃私语
是否要插手枢机们之间的交易,朱利奥也慎重地考虑过此事,但就像利奥十世即位后立即废除了尤利乌斯二世的七令那样,朱利奥没有立即将一切转向正轨的意思,教会这座马车已经腐朽的差不多了,又载着整个基督世界,一旦马失前蹄,带来的恶果朱利奥连想都不愿意去想有时候,他也会自嘲,因为就他来看,用贿赂与收买来换取教皇之位的下作行径,得到他之后才有可能绝迹。
朱利奥美第奇递出的讯号让那些枢机们安心多了,他们最怕什么?就是怕再来一个如同尤利乌斯二世那样莽撞的年轻人,又或是如亚历山大六世那样不择手段的恶徒,像是利奥十世,哪怕他挥霍得再多,他们也只有开心与鼓励的份儿,虽然朱利奥美第奇或许不如他的兄弟“宽仁”,但至少他还愿意遵守游戏规则美第奇家族给出的报酬不算十分惊人,他们是说,大多都是股份葡萄酒、香料、染料、羊脂油、羊绒、玻璃与镜子的买卖固然可以让他们日进斗金,但枢机们还是有点不习惯,尤其是朱利奥依然将手中的权力抓得很紧,据说,只有曾经的庇护三世一系的枢机,才有可能留在罗马。
这当然是需要讨价还价的,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别说是去和那个卑贱的商人之子以平等,甚至还要更为低下地商榷或是求告,若是可能,他们倒愿意直接下地狱去和魔鬼面对面地跳舞。
距离朱利奥最近的就是之前几天还身陷囹圄的乔治德昂布瓦兹枢机,他从一个被他收买的教士那里听说了美第奇们给出的价码,顿时怒不可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同时恶狠狠地将盛满了葡萄酒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前来报信的教士吓了一跳,马上扑下去,用自己的长袍擦拭水迹,更是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杯子碎片搜集起来。
“请安静,”他低喊道,话语中不免带上了一丝轻微的抱怨,虽然教士接受贿赂是常事,但他才好好地看过了新的教会法,虽然其中似乎没有什么他已经触犯的条例,但他有着聪明灵活的头脑,不免因为其中数之不尽的陷阱心惊肉跳,若不是乔治枢机除了钱财之外还有权利,他未必会继续听从这个失意枢机的吩咐”“请安静些吧,大人,若是被发现了,那可不得了了。”
乔治枢机的大腿肌肉瞬间绷紧了,因为他想要给这头蠢驴子一脚,把他从房间的这头踢到房间的那头,但他还是忍住了,教士同样是不被允许离开西斯廷的,他可能没有机会收买第二个眼线耳目,他只能扭转过头去,盯着跳跃的烛火,心中翻涌着无数的诅咒,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与路易十二共同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教士,或是对美第奇与路易十二曾经的交易不甚明了的人是不会明白乔治枢机此时的心情的。
149年,那时候博尔吉亚家族已经决定背弃朱利奥美第奇对于这个浸透了毒液的家族来说,为了避免受到这个才能卓著的年轻人可能的报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的灵魂与一起覆灭,但因为那时布列塔尼女公爵愿意做这个教士的保护人,而尚未与其缔结婚约的路易十二为了讨得佳人的欢心,才出手制止了博尔吉亚家族的暴行。
一想起自己也曾劝过国王向这个美第奇表示善意,乔治枢机就懊恼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怎么就没能发现,这个看似温厚懦弱的少年人,竟然是一条冻僵的毒蛇呢,他们倒是把他放在胸口捂暖了,而他复苏后就狠狠地给了救命恩人一口!
但乔治枢机也与现在的路易十二一样束手无策,美第奇家族当初向法国国王献上了玻璃镜子的配方,是为了赎回朱利奥美第奇,在法兰西依然强大的时候,他们甚至不敢让自己的镜子买卖越过托斯卡纳地区的边界,但一等到拉文纳战役终结,他还在圣天使堡的监牢里的时候,就听那些正在筹措赎金的法兰西人说,王室的镜子已经很难卖出高价了,美第奇家族的玻璃与镜子虽然还没有能占据所有的市场,但他们的价格仍然让商人们愿意等待,只要缴付少许定金,等上几个月,就能获得三倍的利润,谁不想干呢?而且镜子,玻璃又不像是小麦,是不容缓置的日必需品,也不会因为气候变化而少产歉收在西斯廷教堂封闭之前,乔治枢机急切地需要一大笔钱他之前借给了路易十二整整十万枚金杜卡特,他现在只想要先拿回一半,但路易十二的使者只能苦笑着回答他说,单单为了赎回他而缴付的和解费,就让路易十二连衣服上的宝石扣子都剪下来了。
“但是但如果我们不再做些什么的话,”乔治枢机坐回在椅子上,精疲力竭地自言自语道“我们就要一败涂地了而我们的敌人可以获得有史以来最为轻松的一场胜利。”
他们原先与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连一世在暗中联手,借助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尼德兰之力,将亚德利安弗罗里松布因斯推上教皇之位,他们当然知道布因斯已经得了必死的肺病,可能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天主创造世界也只用了七天,一百天,甚至两百天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猜不到
谁知道那个胆小鬼竟然软弱到宁愿匍匐在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年龄的孩子面前,也不愿意享有这份尊贵的荣耀呢?他的出卖更是导致了现在的罗马几乎没有他们可用的势力,而西班牙的西斯内罗斯枢机见状,立刻调转了风向,无论乔治怎么劝说,他只是装傻充愣,好像在圣天使堡的那几天里,对朱利奥,美第奇满怀怨恨,诅咒不绝的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没有了西班牙,没有了神圣罗马帝国,没有了尼德兰,乔治现在唯一能够推出的只有自己,他知道美第奇家族给出的价码并不高,也许是因为他们也意识到了朱利奥美第奇几乎已经没有了敌人,那么,如果真金白银足够可观,或许还是能够打动一些枢机的但他手中微薄的钱款寒酸到曾经的自己都看不上,别说是那些贪心得犹如地狱魔王玛门的同僚们了。
他只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在羊皮纸上痛述利害,向路易十二寻求援助无论现在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他能够成为教皇,他们总能得到更多的他也知道国王现在也是捉襟见肘,所以在信上许诺了许多教廷将来的位置,他甚至暗示说,如果法兰西的诸侯与领主愿意支持他,他可以仿效亚历山大六世,也就是说,就算枢机主教的位置没有空缺,他也会制造出空缺来!
羊皮纸被卷的小小的,绑在了鸽子的腿上,乔治枢机亲手把它抱到窗前,抛向天空,看着它在月色中飞远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无法看到的是,鸽子才离开西斯廷教堂的范围,就被一只经过训练的雕抓住带了下来,等候在窗前的杜阿尔特伸手抓住惊恐地咕咕直叫的鸽子,解下脚爪上的铜管,抽出羊皮纸打开看了,“只是慷慨啊,”他将纸条交给一旁的马基雅维利,马基雅维利马上坐下来,在明亮的烛光下,依照乔治枢机的笔迹原样抄写了一份,他将原件留下,将复制的纸条交换杜阿尔特,杜阿尔特原样装回铜管,滴上蜂蜡盖上乔治枢机的牧徽印章,而后用牛奶浸泡的玉米粒好好地安慰了一番那只鸽子,才把它重新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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