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民和赵哥转眼间在县城里碾转干了几个工地了,积累了一些小本钱,认识了不多不少几个施工的大老板和一些在县城里有名的包工头,跟着他们确实学了不少的本事。两个人一致认为,现在是时候自己开始尝试摆脱“纯体力农民工”的角色和身份了。鉴于第一次干确实没有经验,也是学着那些大包工头刚起步时的经历,两人决定先跟在大包工头往外分包的工程里承包一个小项目,先带着几个民工自己干试试,至于会计,就由心思缜密的赵哥兼职了,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成本,少开支一个人的工资。

可话说归说,决策做出来了,具体该怎么实施呢?德民和赵哥一连找了几个昔日认识的老板和大包工头,以前在一起谈话、吃饭、喝酒的时候,混得还算熟,那时候说啥都很容易,真正轮到承包小项目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转包给他们一个小工程。他俩也似乎明白,之前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之前没有一起共事,只是简单地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而且酒饭钱多半是自己掏的,自然什么都好说,这好那好哥俩好,真正涉及到利益了,就没那么简单了。可是事情总要解决了,德民虽然不像赵哥那般精明,他倒也明白,对方无非是觉得他俩从来没干过,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中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一个转包或者分包的小工程,也会影响整个大工程的进度,到时候影响到他们大工程和施工方议价的能力。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施工方多半会以整体工程进度没有达到合同要求或者质量不达标,而延期结款或者趁机压价。想到这,德民向赵哥询问意见,赵哥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两个人只好到处求人,最后终于从昔日认识的老工头黄礼清那里包到一个窗户的工程,就是专门给这个大楼按照施工和定制的要求制作、安装窗户。两个人很高兴,为了和黄礼清拉近关系,两个人再次请他吃饭,然后向他保证会请干活实诚、有经验的木匠,绝对不会容下偷懒耍滑头的人,哪怕24小时不休息,绝对不会耽误整体工程进度,否则工程款可以打个折扣。而且对每个窗户的话质量两个人一定会严格把关,以免工程整体验收时出现质量问题。作为回报之一,黄礼清在饭桌上给他俩讲了,以前他干过的大工程里,有过哪些违约、纠纷的案例,分别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吃到中间,他喝下张德民敬的酒说,“我和你俩说呀,刚才说的这些事情本来都是可以有效避免的,只是……才导致了如此的事情发生。所以你俩,特别是第一次干,能避免的问题要竭力避免,别人走过的歪路、错路就不必再趟第二次了。”张德民和赵哥忙忙点头。但是尽管如此,黄礼清可不是一顿饭、几句奉承就能对付得了的,他在饭后拿出了一份自己拟好的合同,坚持让两个人看完后,同意的话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不同意这个窗户小工程就转包给别人。张德民大致看了致,一条条、一款款,密密麻麻看得他头皮发麻,感觉头皮屑都快激出来了,他递给赵哥,示意赵哥看看,毕竟他觉得这方面赵哥是比自己有经验的,有些自己考虑不到、考虑到但考虑不周全的,赵哥可能都已经想到了。赵哥看完后,心里真想大骂一声,“龟儿子,黄礼清,以前请的酒饭、现在这顿饭都算喂狗了,这合同整个就一个霸王合同,哪里由得你同意不同意”。但是愤怒归愤怒,绝对不能写在脸上,赵哥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他有充分的能力应对这种场面。为了怕对方看出自己失态,他故意先敬了黄礼清一杯酒,而且一饮而尽,靠这杯酒把心中的不满和脸上本来该有的不良情绪都给消化了。老赵一字一句地看合同,为了避免冷场,造成气氛和事实上的尴尬,张德民开始和黄礼清唠起家常了。最后老赵看完合同,仔细考虑了良久,只见他眉头紧缩,时不时转过头看看旁边的黄礼清,黄礼清喝完酒后脸红的火烧过的猴屁股似的,一身酒气,他压根不往老赵这边看,似乎内心已经笃定老赵看完后不管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一定会签,又或者在用这种方式在向饭桌上眼前的这两位人传递一个对他们而言显得不那么友好的信号:你们两个“新兵蛋子”,在我这位资深的老人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你们不想干。老赵和德民心里当然也非常清楚这点,特别是老赵,他知道自己哥俩和眼前的这位“业界资源大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毕竟第一次干能找到个活不容易,目前最好的解决是把合同上可能违约的、不懂的问题当面问清楚,回去后仔细想想如何避免违约,以免落人口实、授人以柄。老赵当面讨教了几个问题后,向德民看了看,德民明白赵哥这是看好了,于是两个人先后在两份合同上签了字,这两份合同,黄礼清一份,哥俩共拿一份。黄礼清见他们俩签好了,说,“咱们哥仨是去年认识的,到现在一年多了。虽然说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啊,但是我觉得我们仨比那些认识了很多年但是虚情假意的兄弟都亲,因为我知道两位兄弟对我是真情实意的啊,我也是如此。签合同并不是有意为难兄弟俩,而是这是业界新兴的规矩。毕竟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国家提倡以法治国。签了合同,这份合同便有了法律效力,受《合同法》的保护,这是切切实实保护两位兄弟的权益啊。说个不中听的话,假如有一天,哥哥我混蛋了,因为其他事情给你们该结的工程款拖欠或者干脆赖掉了,有了这份合同,能证实事实上咱们的承包关系,那你们就可以去申请仲裁和去法院告我啊。当然了,上面说的是打个比方,是个笑话,事实上,我黄礼清干这行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国家刚改革开放,我们县城开始扩建,需要大量民工和包活的时候,我就在这行混了。你们可以问问和我打交道的人,我从来都是童叟无欺,做生意先要把人做好,人做不好,生意即使一时做大了,最后也会财破人散步;人做得好,即使一时生意做得不如意,也能最终时来运转,财旺人聚。你们说对不对?”见德民和老赵点点头,特别是听到老赵说,“黄哥,你教我们的这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们哥俩会一直谨记在心。我们也非常高兴,黄哥能将自己这么多年在这个行业打拼总结出来的经验传授给我们俩,在这行,你就是我们俩的老师父。希望以后更能多多指导我们,不管以后是富贵还是落魄,我们哥俩私底下都说好了,一定将你当作我们的亲大哥来对待。”之后,黄礼清更是两眼笑得眯得一条线。他那本来满脸横肉的脸庞上此刻笑起来,忽然显现出轮廓了。那已经脱了鬓发的头中间秃了一片,两个硕大的耳朵底部的耳下垂特别大,按农村老太太的说法,这是有福相的表现,毕竟“福头硕耳”嘛。

散席后,哥俩送了送黄礼清,便带着合同往租的房子赶。估摸着已经走得比较远了,对方应该听不到了,两人竟不约而同地骂起来,张德民也愤怒了,虽然他没有认真看合同,但从赵哥的表现和后来赵哥在饭桌上问黄礼清的几个问题来看,他猜也能猜出,这个合同纯粹是为了保护黄礼清利益的霸王合同,简直是太不公平了!!!当然了,如果按照现在的《民法通则》和《合同法》的规定,对于“显失公平或者有重大误解、乘人之危等情况下签订的合同”属于可变更、可撤销的合同,在签订之初便没有法律效力,但是当时常90年代的我国法律还没有目前这么完善,而且赵哥和德民虽然说一个有初中读完,一个小学读完,但是对于法律而言,却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法盲”。

但是既然已经签字了,至少不能担违约责任。于是两人开始商量开始怎么干,毕竟过几天按照合同的要求就要开工了,否则误了工期后面再怎么加工也可能赶不上了。两人商量后在本子上记下了今后两三天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和日程。第二天两个人起了个大早,按照昨晚的一致决定,现场考察施工现场,首先看看有多少个窗户,和合同上对了对,发现可以对得上。然后现场测量了几种规格的窗户的长和高,和合同上都对了对,发现基础数据和合同上都是对得上的。这让两个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两个人昨天晚上回去后才意识到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昨天现场签的时候,看着合同上列了一些基础数据,比如总共需要制作的窗户数量、各种规格窗子的数量,需要做的样式、窗户的材料、玻璃的材料等,两个人都没有认真看,重点看了后面的违约条款和关于工程款的结算了。回到家后,两个人一直为自己俩的草率和没经验感到后怕,害怕现在合同已经签了,万一合同上的数目有误,比如,合同上说总共计6层大楼,6个单元,每层后面6个窗户,侧面2个窗户,正面阳台边1个窗户,一层楼算下来说14个窗户,6楼就是84个。事实上会不会比这个数多,如果事实上干的比合同上多,比如说90个窗户,但是最后按结合上的报价算了84个窗户的材料费和工钱,岂不是亏了不起个窗户?核对无误后,至少这个担心没有了,这也让他俩记住了一条:合同涉及到法律责任,为了避免法律纠纷,一定要再慎重一些,对于合同的条款,特别是一些数据、违约责任、工程结算等,必须慎之又慎,合同可以先拿回去,但是一定要各方面核对清楚、没任何疑问后再签字。

后面,他俩开始到建材市场上看各种窗户所用的型材铝业的报价等,反复比较和验看后,因为赵哥以前当作很多年木匠,以前做过一些窗户,对这方面有一定了解,就由他验看而没有专门请人来验。谈妥价格后,约定好第二天按照订单上的数量和地址送到工地旁边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上,这也是黄礼清按照合同约定需要给他俩提供窗户加工的场所,但是材料、人工、加工工具以及这些人的管理、伙食等需要他们自行负责。

这些都忙好了,他俩开始回到各自的村子及附近,开始扫寻打听附近比较有经验、常年做手艺活的匠人,为了避免屡农忙时工人请假,他们吸取了以前和那些老包工头吃饭时”老人们“的经验,决定只雇专职手艺活的人,一是不耽误工期,二是更专业,质量和技术更过硬。经过一两天的走访,他们发现专职的人才与平时做农活、农闲时兼职手艺的匠人相比确实太寻了,而且工价也要得更高,但为了保证工期和质量,黄金、白丛礼、廖力生、张焕然、梅落林5个专职匠人终于到位了,加上赵哥算半个木匠,虽然看上去人数少了点,但他俩盘算了一下,在工期内这些人算是够用了。不过和黄礼清打交道,也学了一招,为了加强对他俩的管理,他们也想了一些合同条款并分别与5个人签订了合同。而张德民在他们工作期间,一方面和赵哥负责整体工程进度的把控,另一方面负责材料等各方面的协调以及工人们的食宿等后勤工作,闲时帮他们收拾留在加工现场的型材废料。为了方便工人们的食宿和对他们的管理,张德民甚至力劝赵哥放弃以前他们觉得住了很久的租住的房子,而是替他们自己和工人租了一层6个房间的活动板房,然后他们再原价租给几个工人。几个工人觉得这哥俩做人做事还算厚道,特别是在租房子这件事上,竟然一分差价不赚,原价转租!以前虽然和两人没有打过交道,只对两个人通过乡里相邻有一些风闻耳语般的了解,但通过这件事,让这5个人觉得这俩人,实在!于是他们也干活时时不时当着两人的面说,“一定好好干,把质量搞好、搞实了,让验收人员一点毛病挑不出来,跟着哥俩好好干,以后有这样的好活还找我们来啊”。当然了,听到这样的话,不管对方是出于虚情还是假意,即使只是场面子上的话,两人还是很高兴的。老赵代表哥俩现场表了个态,“我和我们村附近的廖力生、张焕然、梅落林3个兄弟比较熟,另外两个兄弟黄金、白丛礼和我弟德民比较熟,通过这样一件缘份事,咱们一行7个人聚到了一起,你们这些朋友,我们哥俩交定了!且不说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就是只是以前作为乡里乡亲,有钱赚为什么不帮衬同乡人而要找外乡人呢?有钱大家赚,有福大家享嘛!”。听罢这话,在张德民的带动下,大家都连声说好,甚至有个把工人放下手中的电钻之类,鼓起掌来。

3个月的时光飞逝,兄弟俩虽然想家,但是想着自己在城里挣到钱了才能回家去更有底气,家里人才能跟着享福,于是觉得在工程结束拿到钱之前,最好不要往家里跑了。只是中间到了种冬小麦的时候,考虑到赵哥家里有拖拉机,比德民家的牛快,为了少耽误一点时间,这几天全权由张德民负责了,老赵回家去帮忙把两家的小麦种了。这期间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倒也没出什么异常,而工地上的几个兄弟,就是世代的手艺人,不种地。眼见着晚上就要完工了。从第二天开始的连续3天,哥俩带着5个人将装上的窗户按照合同上的标准又自检了一遍,确保第二天能如期验收后,哥俩晚上设宴请5个人喝起酒来,为了这顿酒,张德民和赵哥把以前自己藏的各自私房钱的一部分都拿出去多添了几个卤菜。

到了第二天,虽然大家都很有信心,但是真正到了黄礼清亲自带着人验收了,还是有些紧张,这就好比学生平时虽然自认为学得已经很好了,但在面对中考、高考这类大型考试时仍然有“考前焦虑症”一样,毕竟,这次验收对于刚刚踏入这行的他俩来说,就是一次“大考”啊。索性,这次验收顺利通过了,黄礼清现场发表了一段高兴又显得热情洋溢的演讲,在讲话中,他盛赞了两位刚踏入这行的张德民和赵育辉,还对各个兄弟做了表扬。他当场表示,会积极履行合同,合同上规定的钱,他会如数如期结算给张赵哥俩,剩下几位只需要按照当时和他俩谈的待遇在他们那里领钱就行了。

半个月后,赵和张如期领到了从黄礼清那里拿到的钱,虽然领钱的时候,黄礼清提醒他俩说,为了方便携带,可以把这笔钱办个卡,然后让工人们也办个卡,以后直接把钱打到卡上,方便、安全。但是哥俩觉得这笔钱不算多,还是现金握在手里实在,而且工人们也都没有使用银行卡的习惯,让他们办卡反而平添了许多麻烦,索性直接拿着个外表毫不起眼、口处有一个绳子一拉就缩在一起可以扎起来的钱袋子装钱了。回去后,给工人们挨个按顺序发了钱。晚上等工人们都散去后,两个人跑到偏僻无人的地方在那算账。只听赵哥说道,“老张,咱们领到的是2700元,给工人们每人核算的是按照现在平均每天的民工价3元/天/人算的,5个人3个月算起来是1350元,每个人合270元;扣掉材料费一个窗户的型材和玻璃费2.5元,合210元;至于租的板房和水电,都由工人们自行负担了,不用扣。我们免费提供一顿午餐,把这个再扣掉,算起来1188。咱哥俩投入本钱是五五,现在也五五分,一个人分594元。还不错,等于是同期工人的2倍多了”。张德民才不管中间怎么算得呢,他是信得过赵哥的,听到最后“一个人分594元……等于是同期工人的确倍多了”,他开心得笑起来,他说,“我们这算是初生牛犊,总算迈开了第一步,而且这第一步迈得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三个月过去,想到家里快农忙了,第二天哥俩便向房东退租,收拾好行李和几位一起来干活的兄弟顺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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