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启二十二年,六月初十。

懿皇帝下旨,九公主景璃敦睦谦和,择吉日和亲胡族,以示两国友好。为昭示燕邵诚意,特将九公主过嗣兰贵妃一脉,册封为“固硕公主”以嫡公主之礼风光大嫁。

这一日,送往长乐宫的俸品络绎不绝,可也只是些奇珍异宝,什么女儿出嫁所用的红绸锦被和凤冠霞帔却统统送到了昭宁宫。

而景璃,也在圣旨颁布后半个时辰后,搬离了长乐宫,前往她嫡母的住所,昭宁宫。

薛妃看着殿内一箱箱珠宝,不禁一阵苦笑,养育了十六年的女儿,最后变成了这些冰冷的白珠子和黄石头,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次次成为这个燕邵皇宫的笑柄。

突然,目光被一株用红布包裹的犀角所吸引,眉头一蹙,刹那间胸口一闷,难以言表的难受顺着头顶蔓延全身。

不是说宫里没有此物吗?可为何会成为俸品出现在这儿,思索片刻,薛妃哈哈大笑起来,为自己的愚钝而懊恼。原来,不是自己可怜被别人欺负,是自己太傻一遍一遍被人骗。

糊涂到最后,就连自己的女儿也被无情夺走,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没人能懂。

渐渐地,自嘲的笑声变成了戏谑的痴笑,薛妃双眼呆滞,不流泪也不悲伤,就这样咧着嘴莫名的傻笑。

长乐宫的宫人瞧着薛妃近乎发疯似的行为都不敢随意上前,尽数守在殿外,直到慕容宸前来,才纷纷散去,当然,也没有一个人前去通报。

子规看着薛妃感觉哪里不对,立马挡在慕容宸身前不让他进去,“主子,娘娘她,好像疯了。”

慕容宸心里一沉,推开子规的胳膊走上前,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薛妃“嘻嘻嘻”的笑声。这次,他相信子规说的话了。

那样的笑,比初生婴儿还要纯粹,却又是最让人心痛。

“娘娘。”慕容宸轻声唤道。

薛妃抬起头,不自觉又是一声笑,无比温柔的回着,“你来啦,景璃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又贪玩儿啦。”

慕容宸顺着她的话应答道,“哈,是啊,她晚点回来。”

薛妃莞尔一笑,可突然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厉声大叫,“你骗人,景璃要出嫁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出去玩儿。”转而又是柔声细语,“泓儿,你帮我去找找她吧。”

“泓儿!”慕容宸一惊,脱口而出,薛妃竟然将他认成大皇子慕容泓。

“你,你不是泓儿。”薛妃喃喃自话,定睛凑着慕容宸,漠然,双眼两行清泪不住的留下,“是我害了你,泓儿,我也害了岩儿,最后,景璃也不得好报......”

“慕容泓是怎么死的。”趁着薛妃还有一些理智,慕容宸想问清楚心底那个疑问。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薛妃哭的更厉害了,“我只不过是给他写了一封信,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一份信罢了。”

平清侯慕容深曾在临死前说过,当年,因为薛妃的胞弟送来一封家书,而导致薛妃受牵连降为嫔,看来,这封信并不是大皇子之死的关键。

可为何,薛妃不说明呢,只要将家书拿出来,凭借她当时的恩宠,也不会落到备受冷遇的地步。可到底,薛妃也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这说明,那封信中的内容她不能公开。

“信里写了什么?”慕容宸的高声吓到了薛妃。

薛妃抽泣着,撇嘴不敢言语,慕容宸又只好耐下心,“娘娘,只要你说信里写了什么,我会让景璃回到你身边。”

“真的?”薛妃破涕而笑。

慕容宸点了点头。

“我只是写了,‘你多保重’,然后......不记得了......”薛妃怕是真的忘了,那痛苦回忆的样子看着真让人着急。

慕容宸瞧不见薛妃的苦痛,只觉得是她不愿多说,一声长叹,只能作罢。

“子规,咱们走吧。”

刚起身,衣摆便被扯住,薛妃死死的拽着不愿放手,“泓儿,泓儿,你答应我让景璃回来的。”

话语中带着哭腔,那是来自母亲的哀求,“我只有她了,只有她了。”

“我答应你。”

衣摆慢慢被松开,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笑声。

长乐宫,从未有过如此快乐的欢笑,可现在听来,又是如此渗人。

俞华裳不知何时坐在长乐宫殿外,双手抱膝依靠在门边儿,听着殿内薛妃的痴言痴语,是哪句话戳中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反正自己已哭成了泪人。

这一次,慕容宸没有严词厉声的指责俞华裳又听墙根,却莫名有些自责,前几日还答应过她想法子帮帮薛妃。忙没帮到,却叫薛妃更加痛苦了。

“是李尚书,对吗?”俞华裳猛然冲着慕容宸问道,“是青蕊告诉我的,她说他听到李尚书和兰贵妃的谈话了。”

慕容宸沉默不语,继续走着,俞华裳顺势追了上来,“李菡也有参与对不对。”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猜的。”

“既然是猜的,就不要说出来,容易伤人。”

“你是害怕我伤害李菡。”

“不是,是......”慕容宸最后也没说出“对你不利”四个字,吞吐着不再吱声。

犹豫半晌,俞华裳克制住自己,“好,我不问了。”说罢,加快步子超越慕容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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