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三冬。

当鞭一匹快马,大雪满山飞下。

素裹银装,五花山下,处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鹅绒般的雪片簌簌落下,或凝立枝头,或漫天飞舞,或顺着毛裘大袄的领口钻进脖颈中,再徐徐升腾起一团热气。

蔺正阳眼皮一抖,张开了双眼。

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袭来,令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迷离的眼神看着脚下飞奔的铁蹄溅起的片片雪泥,心中一片讶然。

他本是一介书生,以卖字画为生。因痛恨乡绅为祸乡里,鱼肉百姓,一怒之下一纸诉状告上县衙。

大堂之上,他慷慨陈词,据理力争,痛斥乡绅的种种劣行。大堂之下,他动员百姓,揭发检举,一个又一个家破人亡的百姓站了出来。

他们的矛头,直指乡绅。

但荒唐的是,他没等来乡绅下狱的消息,却被乡绅的爪牙捉去,在一个林子中将他活活打死。

临死前歹毒的殴打,肮脏的辱骂,直到如今还令他感到发自灵魂的颤抖,那不是惧怕,那是愤怒……

和大海的咆哮一样深沉的愤怒。

“这是哪里啊?”

“我不是死了吗?”

“阴曹地府也会下雪吗?”

……

一连串的问号如同潮水般涌来,脑海中产生如针扎般的刺痛,蔺正阳刚要呻吟一声,却恍然间听到了一道嗡里嗡气的声音:

“大哥,绑了这小子能挣他娘个几百两了吧?”

短暂的沉默,另一人回道:“赎金五千,酬金五千,上下通吃,问题不大。”

被绑票了?

蔺正阳心里苦笑。他凝了凝神,大脑顽强且快速地运转起来。

他还是死了,这是他通过短暂的思考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但他又活了,这是他得到的第二个结论。

他的魂魄占据了一个肉壳,肉壳的主人原本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少年住在五柳镇韩凤池杨家庄,家境极其富有。

上一世,他寒窗苦读,饱览群书,却只能买卖字画为生。这一世,瞎眼的老天直接粗暴地把他扔到了一个少年身上,而少年,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变成乡绅。

他因乡绅而死,却将要继承巨额财富,成为另一个乡绅。

瞎眼的老天继续瞎眼,但他的命运却从此转折。

人的命运大概就是如此吧,他想。

这时,从马背上又传来一道声音:

“这小鬼筋骨弱的很,俺只是轻轻搡了他一把,他脑袋往墙上一磕,就不省人事了。”

另一人回道:“你可别弄死他了,死人可就值不了这么多钱了。先看看还有没有气?”

一根油腻的手指递到蔺正阳鼻息的跟前,蔺正阳闻之欲呕,但拼命地忍住了。

那人吁了口气,满脸轻松道:“还活着,就是昏过去了。”

“把他弄醒,我有话要问他。问完之后再考虑要不要一刀宰了他!”

“可是,戚夫人那边?”

“嗬,戚夫人,那可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旦得到这小鬼,保不准会灭了咱俩的口。”

蔺正阳听得心惊胆战,紧接着“嘚”的一声高喝,骏马忽然直起,仰天长嘶。蔺正阳的腰上一疼,已被人提着束带拽下马来。

“喂,醒醒,快醒醒!”

蔺正阳拢耷着眼皮,微微睁开眼睛,抬头一瞥,只见两道人影挡在身前:

左边一人,生得是狼腰虎背,高大魁梧,浑身的腱子肉如同虬折的树干层层凸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

右边一人,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双眼透着一抹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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