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初夏,天气温暖又晴朗,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鸟雀飞舞着落在嫩绿着的柳枝上,婉转啼鸣又嬉戏打闹。池塘里的才露出几片稚儿巴掌大的荷叶,微风拂过吹皱了满池单调孤零的绿水,使得那几片荷叶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盈喜院的一小片空地上长出了很多小朵的雏菊,走进了才看清楚是蒲公英。虽然只得了吴叔些许水的照料,这些本应该在田野里窘态得开着的残败黄花,今番摇曳生姿竟然胜过了花圃里精心呵护的金盏菊。阳光下,蒲公英花心茸茸的花蕊上黄色花粉像女子脂粉般细腻,外缘明亮的黄色花盘上是精雕细琢的细小花瓣,每一瓣都均匀整齐得可爱。长长的花茎被细密的白色绒毛包裹,最下面油绿的叶子上主筋脉肆意铺张,大片齿壑深凹彰显着它所经历的岁月。

在梁家庄时,我和梁珀就常常在春天的时候去溪边挖掘蒲公英,久而久之便发现蒲公英的叶子就像是树的年轮。蒲公英种子落地生根的第一眼,往往会长出来椭圆的叶子,第二年,第三年叶子便会有些锯齿、沟壑。年岁久一点的蒲公英,其叶子的沟壑就越发靠近叶子当中的主叶脉。当时留意到这一点的我还沾沾自喜的向爹爹和娘亲炫耀,得到爹爹娘亲的一致夸奖,说我心细如发。一旁的梁珀所在乎的,就不在这蒲公英的叶子沟壑纹理上,反而更关心哪一种入口更加鲜嫩少涩。

那时在梁家庄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和梁珀一齐背着竹筐挖野菜,吹蒲公英绒球了吧!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一点也不担心未来的生死、别离,未来的悲欢、离合,未来的阴晴圆缺。

一面想着过去的种种,我俯下身揪下一支蒲公英绒球,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绒球缓缓吹出。一个个白色的小伞在阳光下镀着金色的阳光,乘着风带着播种的希望飞向远方,像四分五散的人生,谁也没能有机会回头。

“你果然还是喜欢这些山野的花草。”石崇看我还流连着那满地开得耀眼的蒲公英,幽幽的出声叹息道。我回头看着石崇的逆着暖暖的阳光,周身像是包了一层金黄的绒,像英武的天神降临人世,绛紫色的外袍上金线刺绣,尽显祥瑞,映衬着脚下沾满了泥土的靴子显得有些滑稽,瞬间将天神打回人间农夫。

我没忍住笑了,想着石崇方才如何滑稽的沿着盈喜院花圃一路泥泞的,穿过边繁花似锦的西苑走到最东边这未待开垦的小块蒲公英角落。一旁的小如怕是也瞧见了石崇这双沾满泥泞的鞋子,想笑又不敢,躲在我身后低着头不敢抬头。

我笑完,看着一脸迷茫的石崇,指着他的鞋子说:“石大人,又没有什么急事,何必沿着一路的泥巴来这荒凉的盈喜院东苑呢?西苑的的各类名花被吴叔照顾得妥帖,花也开得正艳,您这急急忙忙的,来这里看什么?吴叔刚浇水洇了园子,想来是要移栽些新的花草,所以这个园子泥泞难行。石大人怕是未曾注意到,平白的糟蹋了大人这双绣工无双恁贵的靴子。”

石崇满不在乎的看了眼自己的的靴子,转身又看看自己身后的一行脚印,回头看着我说道:“无非一双鞋子罢了,有什么糟蹋的。倒是丫头你看这野花看得兴致勃勃,西苑那一院子的海棠,芍药,竟然比不上这一角的野花?”

我扭头看一眼身后开得自在的蒲公英,苦笑道:“于大人眼里,这不过是一角野花,没什么用途,于绿珠而言,却是曾经的一餐饭,一剂药,一壶茶。”我看石崇对我说的话似乎不太理解,便解释道:“绿珠也曾是千万贫苦百姓中的一员,缺衣少食的时候,这些大人严重的野草,便是百姓餐桌上一道可口的菜肴。无钱看病时,这野草自然就是一味治病的良药。采来将其洗净晾干后,便是百姓茶碗中的一杯粗茶。”

石崇似是不太能理解这么不起眼的野草,竟然还能用作饭、药、茶,打量蒲公英的眼神写满了不可思议:“竟这样神奇,那此后行走于田野间,都要绕过这些野花了。”

我自知他不能全然理解底层百姓生活的疾苦,也不多计较,低声吩咐念念去给石崇取一双干净的鞋子。自己也提着裙摆迈过泥泞的地方,走到石崇身边,抬头说:“石大人还是随绿珠来西园吧,西园的风景更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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