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口?什么叫做我还反口?”

房间之中,声音暴怒,挥舞木凳的声音响在空中。

“我算看出来了,离家出走,你好的不学学坏的,无法无天了!”

“哈哈,眼镜,往日里我不打你那是尊重老人,跟我火并,你怕不是想死!我混斥候的……”

“尊重老人你就不会对铁天鹰下手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顾全大局……”

轰隆隆的声音,左文轩摔了凳子,以两根凳脚为武器朝着宁忌呼啸挥打,他虽然参谋部出身,但一来长期锻炼,二来见惯西南的精兵悍将,此刻出手也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宁忌则是哈哈怒笑,拿了房间里的扫把还击。

“我呸,铁天鹰是敌人——”

“大局、大局……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遇上事情就脑袋一热……”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你们这帮王八蛋居然把霸刀教给那只狗,他在我的面前用霸刀,他不该死吗?你都该死——”

“现在弄得人都快死了,里里外外全是屎,还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我去,你还***屁股——”

“……什么……啊?”

骂声与打斗声连绵,将房间里的桌椅扫得东倒西歪,到得激烈时,宁忌挥舞扫帚将左文轩的头脸砰砰砰的打了好几下,空中全是灰尘,左文轩疯狂地挥舞凳脚还击,一根凳脚打在墙上飞了出去,宁忌正有些不忍,灰尘中左文轩猛地一拳挥了过来,打在宁忌的猪头脸上,将他打的向后方颠了好几步,呲牙咧嘴。

宁忌痛苦地揉了揉脸:“切,想不到你个弱鸡还有点力气……”

左文轩摆着头,挥舞袖子打打灰尘又擦了擦脸,噗噗向地上吐了两口,方才阴沉着脸四处张望,顺便抬了抬手:“老子每天锻炼,要不是手下留情刚才能一拳打死你。”

他样貌斯文,回归东南之后也向来以幕后的筹谋者自居,但此刻的袍袖之下,竟也有鼓起的肌肉。

“是啊是啊,手下留情……”宁忌磨着牙齿,随后伸手指向房间一侧,“那边。”

左文轩便摸索着去找眼镜,宁忌伸手指了好几次:“左边、左边……再过去一点……”

找到眼镜,擦擦干净,在地上蹲了一下,随后左文轩提着棍子站起来,往旁边一挥,又踢掉了一张桌板,指向宁忌:“你……你差一点就砍死铁天鹰……”

“没死……那就是没事喽。”

“差点就死了,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

“我还不够有大局观?铁天鹰当着我的面用霸刀,你们哪个王八蛋教给他的?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回西南我告你们的状,到时候判你们死刑,立刻执行!反复执行!”

“我怎么知道是谁教的?宁先生有教无类,教了所有人霸刀的诀窍,铁天鹰又是高手,随便学一学不就学会了?这么多人,谁教的,你去查啊,要不要我给你把人集合起来,告诉他们五尺***宁小二来福州了,要追究这事,让你一个个跟他们聊去——”

“——再提那个外号我砍死你。”

“全天下知道这个外号的人多了……”左文轩冷笑一声,随后摊开手,“现在的问题是,铁天鹰重伤,他对你可好奇了,刑部也会开始找你——那个行刺的矮子!现在事情越搞越大,各方视线盯过来,谁挡得住,你的事迟早通天……”

“出来混江湖,就是这个样子的啦。”确定了铁天鹰没死,宁忌心情放松,整了整头发,一脸无谓,“你们这帮眼镜,担心这个担心哪个,就是想得太多,胆子太小。现在不是很好吗?吞云和尚那边的人,我们一次***五个,四舍五入就是十个……”

“死了几个喽()

啰有什么好说的,铁天鹰重伤了,你怎么不把吞云和樊重也搞死?”左文轩骂,随后顿了顿,“而且,这是胆大胆小的事情吗?你这破身份摆在这里,它跟现在的事情是一个级别的?”

“一码归一码,我出来行走江湖,可没打西南的名头。而且我爹大公无私,就算我死在福州,那也不会连累你们。”

“你个萝卜头说得轻巧……”左文轩冷笑,“宁先生是大公无私,有事憋着,可其他人呢?宁忌,我就不说中间那些搞阴谋的了,你要是出了事,霸刀那位刘夫人会不会追究?甚至也不说霸刀刘夫人,真要是大夫人闹起来,宁先生压不压得住她?”

“呃……”

宁忌偏着头想了一阵,过得片刻,伸出手指挠了挠头,“哎嘿嘿……”

有点无言以对。

真要是自己出了事,瓜姨和大娘,多半是要追究的,其实瓜姨那边还好些,涉及军权,父亲会在明面上压下来。大娘那边,极少动怒,然而一旦动起来,背后的影响力方方面面的,父亲也未必压得住。真是幸福的烦恼。

“你就是个祸害!”左文轩道。

“呃,嘿嘿……一点小事嘛,不要生气嘛。”宁忌耸耸肩笑着表达歉意,“而且,我也不是不懂大局,你看我来的时候就在想啊,要是真把铁天鹰砍死了,你不好交代,我听你的,立马出城跑得远远的,就再也不回来了……”

左文轩眼睛亮了亮:“那你现在跑,我送你走……立马滚。”

“那他现在又没死,你急什么呢!”宁忌狗脸一翻,“而且你看,我现在就快打进敌人内部,虽然起了一点冲突,但看得出来,陈霜燃这边的坏蛋都很欣赏我……”

“也难怪他们欣赏你……”

“对吧……你不要急,还有另外一边的蒲信圭,现在也欣赏我,他们慧眼识珠,都要跟我合作。这是什么情况?眼镜你看到没?你们一帮愣头青,什么东西都搞不好,我是主角,我能救你们。哼哼,我已经有计划了我告诉你,接下来我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我爽了,你交差,有什么不好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你现在要我走,你就是胆小鬼!”

左文轩扶着眼镜,叹了口气,在那边思考了一阵,终于扶起一张凳子。

“其实……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他缓缓道,“其他的事,包括左行舟,都没有你这边会搞出的问题大,当时你摆摊,我认了,现在你再往前,搞出事情来,我控制不住。”

“我不走。”宁忌摆了摆头,便也坐下,他沉默片刻,随后也是缓缓开口,“左文轩,我是宁家的儿子,可我从小也在摆脱这些,战场我都上得了,何况区区一个福州?而且……父亲是支持我这样做的,眼镜,我死了,他会伤心,但我能走出来,我知道……他心里高兴。”

他的目光盯着前方的左文轩。

少年在战场上成长,自小时候开始,便性情跳脱、咋咋呼呼,他极少正式地与人谈论自己的父亲,但此刻说起来,双目中也蕴含了极其认真的光芒。

他心向自由,但最主要的,是身边的亲人也在将这样的自由传递给他,父亲会跟他说起天下的烂漫、说起对江湖的向往,母亲向他说起江宁的过去,他们爱护他,但说起这些爱护时,也带着淡淡的惋惜,作为宁家的孩子,并不自由……而也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流露,他极小的时候便进入了军队,而他们也渐渐的接受了他走上战场。

父亲、母亲,家中的兄弟姐妹、其他亲人们,或许也早有过这样那样的心理建设。于是他从西南出来,拥抱了这份沉甸甸的、黑暗的自由,纵然年少,他的心中却非常明白,有些东西,只有向前才能打破它,后退是无路可去的。

左文轩看了他好一阵()

,终于伸手捏了捏额头。

“真不走?”

“不走。”

“那就……聊聊你搭上的线吧,还有你的破计划……”

左文轩服了软,宁忌便嘿嘿地过来,跟他说起与蒲那边往来以及跟吞云等人后续的打斗。如此交代一阵,左文轩表示明白了,便也说了说刑部与铁天鹰这边的问题,让他小心。

宁忌倒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都是一边的,就不能多透露一点,让他们别查我?铁天鹰那边不用说实话嘛,就说为了卧底,我下手重了,让他担待一下,来日我再跟他道歉……哼哼,到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净利落一刀砍死他,然后走人……”

“什么一边的?”左文轩无奈地瞪他一眼。

“你们啊,什么闻人不二、成舟海、李频、铁天鹰、左家……不都是全心全意的狗腿子吗?自己人,你给我担个保,多大的事情……”

“……”左文轩揉了揉额头,“你个萝卜头,懂个屁的政治……亲兄弟都没法全部信任,何况同殿为官。人家本来就怀疑我左家只认西南不认朝廷,现在更怀疑了……你滚蛋!不想看到你。”

“嘿嘿,立马滚。”

了解了事态,又与左文轩通了气,宁忌心满意足,服软走人。

只是到得门边时,听得左文轩那边又开了口。

“喂。”

“嗯?”宁忌回过头去。

左文轩举起手指指着他:“是你自己不肯走的,事情要是闹得再大些,会出什么麻烦,我也不清楚……到时候你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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