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觅往前走,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反射着冰冷的光,大厅正中央,放着爷爷的黑白照,严肃肃穆。

记忆中,爷爷一直就没怎么笑过,总是会呵斥下面的几个孩子,唯独对许觅骂的最多。

那时她从没认真听,听不进去,浑身都是忤逆。

“从今天起,你不是许家人!许家没你这么造孽的孩子!”爷爷杵着拐杖,俯瞰着瑟瑟发抖的她。

那年她二十二岁,再霸道的性格,遇到了人命,跟天塌了一样,亲人是唯一的依靠。

她跪在地上求爷爷:“别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

“你没死,那你就不是受害者!许家填不了这个窟窿!是死在外面,还是活着偷生,都与许家无关!”

她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窟窿,烂了就挖走扔掉,别烂了整块地,生在利益纵横的许家,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她的父亲,姑姑,兄弟姐妹,都没说话。

倾盆暴雨中,她被赶出了许家,像块破布一样,唯恐脏了其他人。

她求过,哭过,悔过,没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不怪你的,都是意外。

没人说,于是她走了。

许安国站在大厅中央,身边来来往往的宾客都象征式的慰问握手,灵堂前跪满了小辈,姑妈们也在招待客人,个个红着眼眶。

许觅的出现,吸引了他们的眼光,比那些商贾大鳄还要醒目。

许安国看了她一眼,她没回视,三姑拿了香过来:“觅觅,你终于回来了,你爷爷以前最疼你,一直念着你呢,说这些年对不起你。”

许觅接过香,没回话,她的神情一直就是寡淡,几个表妹小声议论:“真是冷血,爷爷还不是因为她闯祸,操心挠肺的,你看她,连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小声点,别说了。”

许觅弯腰敬礼,将香插上。

“没事的话,留下来守灵吧。”许安国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声音像是裹了风沙一样衰老。

许觅的脊背骤然间挺的笔直,唇瓣隐隐抖动,还是不说话。

或者是无言。

一直在后面的张慧芳,推了推一个男孩,男孩穿着套装,一双黑皮鞋,慢悠悠走过来,嗡嗡的唤了声:“姐。”

巴掌大的脸,脆生生的,因为是早产儿,许骏身子一直柔弱,三年没见,个子已经到了许觅肩膀。

“姐,留下来吧,我们一起守着爷爷。”

许骏与她同父异母,从小到大,她就格外排斥这个弟弟,看到他嫩生生的脸,她总能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样子。

许骏伸出手要拉许觅,被许觅避开,她低着头,说话的方向是对着许安国:“送殡的那天我会来。”

说完,她在众人复杂难辨的注视下离开了慈恩园,三年再见,这些人莫名的示好,她无暇多想,只想离开逐渐让她窒息的空间。

乌云黑沉,细雨冲刷,在撑开的伞面上溅起水声,宛如刀刮一样。

来墓地的人不多,大多是些亲朋好友,几位伯伯姑妈在主持人的领导下,对爷爷歌颂表达思恋。

许觅撑着伞站在最后面,隐在人群中,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

天越来越沉,风将人的声音吹散,冰冷成了唯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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