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莲是浮城里众多离异女人中的一个,但也是命最不好的一个。至少在她身边所认识的那些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离异女人相比,这是一个再显然不过的事实了。
有的虽然离异了,但是分得了一笔不小的财产,未来就算不再婚,光守着那些钱找个小生意做,下半生基本无忧;有的虽然眼下没什么钱,但是子女争气,凭借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在一线城市工作,月入两万多,前景一片光明,而现在这个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有朝一日子女成龙,母亲自然也是跟着享福的。
而对于崔雪莉来说,其实没什么大的愿望,只希望自己和儿子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过好过完这一生,不用经历什么大起大落,平顺便是福。
这些年来,波澜不惊的生活也都如自己所愿,顺风顺水,生活中偶尔出现的小插曲也都能处理。
每天早起晚归,在一家鞋厂做着流水线的工作,一个月两千多的收入差不多能覆盖全家人的消费,而儿子李猛,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去跟别人学理发,浑浑噩噩混了几年,如今也在市区一家还算不错的理发店工作,虽然从来都没有给过家里一分钱,但至少也没有惹过什么大事,需要家里给自己买单。
崔雪莉总安慰自己,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总归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而那个在心里笃定认为会好起来的一天,从儿子迷上了某个平台的主播开始,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跟李猛大吵的前几天,崔雪莉就老发现自己钱包的钱不对数,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但直到某个晚上,因为小感冒所以睡眠很浅,半睡半醒之间发现屋里窜进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崔雪莉悄悄睁开眼观察,这才发现原来是儿子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从她的钱包里偷钱,这下可彻底惹怒了崔雪莉,当晚就从阳台拿着衣杆要痛扁李猛一顿,但却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快二十四岁的李猛,翅膀早已长硬,一把推开自己,夺门而去。
接着就真的失踪了十几天,再也没回过家,这可把崔雪莉急坏了,其实从李猛离家出走的第三天她就开始四处找他了,向那些她知道的儿子的朋友那儿打听,大家都不知道李猛的踪迹,而他理发店的同事也表示他已经无故旷工了许多天,电话没人接,微信短信一律不回。
这让崔雪莉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虽然报了警,但……
翻来覆去勉强睡着的那几晚,崔雪莉总是做梦,梦见儿子李猛站在她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那么看着她,什么情绪都没有,眼睛空洞无神,黑眼圈极其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无论崔雪莉怎么叫他,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他始终都没有挪动一步,像听不到自己在叫他一般,而崔雪莉冲到了门口试图抓住他,却也怎么样都抓不住,然后,梦就醒了。
崔雪莉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她抬头看向房间的大门,黑暗的光线中,恍惚间,好像真的能看到儿子的身影……
崔雪莉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可能真的出事了。
不不不,她立马摇头否定了心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可能!都是自己瞎想的,都是梦!
然而,这个梦,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实,甚至,比现实还来的可怕。
警方给自己打来电话时,崔雪莉正好在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她手扶着栏杆,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色,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回过神,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时心里还有一丝激动,觉得可能是警察找到了儿子的下落,也许儿子正一身脏兮兮地坐在派出所,等着自己去接他。
的确是警察来的电话,但是电话那边吞吞吐吐说出来的几句话,却让崔雪莉差点晕倒在了公车里。
中年丧子,简单的四个字,只在新闻电视上看到过,吃饭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新闻,电视上那些痛哭流涕的家长,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总是会让同样作为母亲的崔雪莉忍不住换台,因为那样的画面自己接受不了,本能的抗拒,换了一个轻松的娱乐频道,便能让自己很快忘却那些沉重的画面。
这些原本隔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崔雪莉大概此生都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遇到,而当这么一天来临的时候,崔雪莉却心痛到几乎失去了知觉,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眼下,被一阵又一阵的哀悼乐环绕的殡仪馆,人头窜动,除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的亲戚之外,儿子生前的朋友同事,还有自己在鞋厂共事的那些大哥大姐,挤满在了这个原本就很小的屋子里。
很多人都在开导着崔雪莉,但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坐在那个离儿子躺着的棺材不远的位置,看着墙上他一脸笑容的黑白照,崔雪莉的魂儿似乎都丢了。
有那么一刻,她想过也许,等儿子的身后事办完了,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人啊,就是这样,坚强又狼狈的过着这一生,总以为再多的困难险阻,只要咬咬牙总是会过去的,但其实吧,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有的人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有的人,这一生怕是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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