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几件事,我需得嘱咐你。”
黛玉抬起头来,红肿着一双眼睛,点头道:“舅妈请讲。”
邢霜叹道:“你性子细腻敏感,与常人不同。我常念叨这事儿,你心里便存了个底,想着不让我担心,便只寻了个符合你要求的人嫁了。
“如今姑爷待你极好,你也处处守着分寸,我虽看着欣慰,却也有遗憾。你这心若是永远的关上了,就无人知道你的想法,无人能真正走进你的世界。
“孩子,害怕受伤保护自己,这是好事儿。可不能因为害怕受伤,就拒绝投入。子琪与你成亲这些年来,恩爱如初,为何你不试着去相信他一回,付出自己的真情实意呢?”
黛玉一怔,万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么滴水不漏,还能被舅妈看得如此清楚。
“舅妈”
邢霜不给她机会辩解,因为她知道黛玉想找理由,总是能找得出来,还能把这理由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所以她抢先一步又开口了。
“你打小就是我带大的,我还能看不出你想的什么?你是想着能和你舅舅舅妈一样,一世互相尊敬白头偕老是不是?
“可孩子,光是尊敬和理解,对夫妻来说是不够的。夫妻之间,需要有爱才能圆满。
“我看得出,子琪爱你甚似一切。可爱情是相互的,要想深爱,须得相爱才行。光是一方付出爱情,另一方长久不见回应,那爱你的人终究会心灰意冷,会放弃。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敞开真心,他不是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虽然有了爱会更复杂,可你想他一世对你如此,你就得也对他一样的关系才行。
“我与你舅舅,并非只是面上的互相尊敬互相理解,我与他也是互相深爱,才能维持如此之久。
“有的人说,爱情久了,总归会变成亲情。可这说法我却不赞同,无论男女之爱还是亲人之爱,说到底了都是一个爱字。
“孩子,你现在这样是很好,不会付出就不会受伤,可你却伤了那个爱你的人,让他得不到回应。
“咱们人活在世上,虽要防人,却也不能害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黛玉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舅妈说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她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许多问题。
她总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满意,但总缺了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她却不是很清楚。
她待子琪相敬如宾,却始终不如舅舅舅妈这样毫无芥蒂。而她对公公婆婆,也无法真心当做父母来孝顺。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此时无心吗?
黛玉怔怔的想着,贾亮和邢霜就任她思索,并不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的眼神终于清明了起来,看向舅舅舅妈,感激的道:“多谢舅妈一番忠言,我终于知道自个错在哪儿了。”
邢霜松了口气,笑着对她道:“去吧,其余的,该嘱咐你的,上午我已嘱咐过你了。你如今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孩子,我并不担心你日后会过的不好。你够聪明够冷静,就算遇事儿也不慌张,望你一直保持着。”
黛玉嗯了一声,又郑重的给舅舅舅妈行了一礼,刚要走,贾亮却叫住了她。
“我有样东西给你。”
黛玉疑惑的问:“舅舅有东西给我?”
贾亮指着旁边的柜子道:“你去将那第二格的东西清空,里头有一暗格,在右下角那儿有一凸起,你按一下就知道了。”
黛玉走了过去,依着舅舅的吩咐,将里头的暗格打开,取出一个匣子来。
她回到床前,要将匣子递给舅舅,贾亮却摇了摇头,让黛玉自己把匣子打开。
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火铳。与外头的火铳不同,这火铳只有巴掌大且把手那里,还雕了一朵芙蓉花。
“是什么,我瞧瞧?”邢霜也很好奇,她没想到丈夫会给黛玉准备礼物,还藏的这么深。
丈夫跟着自己一起来到红楼世界,对自己拯救这些女孩子其实根本没什么反应。而他忙碌的,都是些民生大计,似乎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都左右不了他。
没想到临走前,他竟然单独给了黛玉一样礼物,看来他并不是不关心的。
黛玉将那火铳递了过来,邢霜只看了一眼就惊讶了。
这可不是传统的火铳,而是后世那种上子弹的手枪了。
“这是?”邢霜看着贾亮,一脸震惊:“你怎么弄来的?”
贾亮得意的笑道:“这是我早就让琏儿开始研究的了,今年才刚做出成品,试验了一番,比旧式的火铳威力更大,使用更加方便。只是制作复杂,耗时极长,并不适合大量生产,才没有上报朝廷。”
邢霜忍不住咂舌,心道这男人还真是闷骚。他明明对林妹妹也非常的有好感,却丝毫不显不露,这会儿要走了,才来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芙蓉花?”看着那枪柄上的雕花,邢霜又是一乐:“看来你也没少看书嘛。”
贾亮被妻子调侃的都快脸红了,瞪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
是的,在书中,群芳宴上几人行酒令,黛玉抽到的便是芙蓉花。这芙蓉花便是她的象征,是属于她的花。
这一世虽没有什么群芳宴,可这花在贾亮心中,依旧是代表黛玉的花。
邢霜又看了看手枪,这才把枪还给了黛玉。
“你送她这个东西做什么?这是危险的武器,万一走火怎么办?”
贾亮赶紧道:“那有保险栓的,只要不拉保险栓,不会走火,比旧式的火铳还安全呢。”
接着他看向黛玉,正色的嘱咐她:“这东西你收好,平日一定要贴身带着。你夫君乃漳州将领,保不齐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若有个意外,有了它定能防身。这东西用起来与以往的火铳不同,使用的法子让你琏二哥哥教你,切记定要学会用它。”
黛玉忙把手枪收进了袖笼里,没想到这手枪大小正好合适。她又郑重的向舅舅行礼道谢,并保证自己会学会使用的方法,好好用它。
“还有,这东西用的子弹,需得从你琏二哥哥那里拿,我已交代过他,每年都给你备上新的,免得旧的受潮无法使用。子弹拿了回去,皆是用带着猪油的油纸包着,你用时再拆。”
黛玉又应了下来,这才从屋里出去,只是出去以后,无论心还是身子,都沉甸甸的,仿佛压满了舅舅舅妈的爱。
黛玉一出来,王氏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进了里间问邢霜和贾亮:“儿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让人摆了饭来,你们吃了早些休息?”
邢霜笑着对王氏道:“嫂子不急,你既来了,就先别走。”
王氏怔了一下,指着邢霜的婢子笑骂道:“你这是要拿我当孩子们了?你虽是我嫂子,却比我还小十岁呢。”
贾亮笑着道:“你且坐下,她比你我可比你大呢。”
王氏忙收了笑容,道了声是,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邢霜二话不说,就从炕柜上掏出一个匣子来,递了过去。
王氏看着那匣子,愣了一下。
“这是?”
邢霜笑道:“接着吧,我举着累呢。”
王氏见她难得跟自己撒娇,倒是乐了,利索的接了盒子,才打开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就给关上了。
“别嫌少。”邢霜笑道:“我没什么机会孝敬老太太了,你只当这是我孝敬她的,拿去给她买些好吃的好用的吧。”
王氏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就是要孝敬,也不必那么多。你这一张都是一万的银票了,少说都是几十张,老太太是餐餐吃金子不成?”
邢霜道:“这每年的年礼,中秋,端午那些,不都给她老人家备上?我不争气,不能让她老人家享清福,你哥哥又把养家的责任都丢给了你们。说一千道一万,是我们不孝。”
王氏闻言低下头来,抹着把眼睛道:“这些银子,就是每年的节气都送上一回礼,也够送个几十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见本家过得不如你们,同情我们呢?”
邢霜又笑道:“这话又是从哪儿说起了?我还得求你收下这些,替我尽孝,怎么就成了同情了?”
贾亮发话道:“拿着吧,不为你自个想想,也该为珠儿想想。这上下打点,哪里少得了花销。咱们贾家清清白白做人,可别因为点金银之物,污了珠儿一身的傲骨。”
王氏听见这话,倒不推脱了,只是看着那匣子沉默了半天,这才起来告退出去。走前她住脚步,扭头又问:“问你们的事,还没说呢。快到摆饭的时候了,你们也折腾了许久,该吃了好好歇着了。”
贾亮和邢霜互看了一眼,对视笑了一下。
“好!”
王氏出去,便命人摆放,因两人都下不了床,便由人送到了床上。而其他的孩子,怕离父母太远,都挤在花厅里,草草吃了了事。
直到吃完饭,贾才回来。
贾琏看到他就责问:“去了哪里,这个时候竟还乱跑?”
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掀了帘子往里去,众人见他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贾进去以后,二话不说走到父母跟前,坐在了床边。
“去哪了?”邢霜笑着问了一句,见儿子低头不语,又道:“知道你舍不得咱们,不过咱们那是回去了,以后还见得着的。就算你那时不认得咱们了,咱们也是你亲爸妈。”
贾突然带着鼻音道:“还真是我亲爸妈,没你们这么坑儿子的。留下这一大家子给我看着,当我真是保姆了么。”
贾亮叹了口气道:“你不也有理想志向么,不然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过没有?”
贾顿了顿,又道:“我去问了西医呼吸机的方法,确实有点难做。他说的七天,还是保守估计,主要是肺泡不干透,用不了几下就废了。爸,你现在呼吸还难受么?”
贾亮点了点头,虽然没告诉任何人,可他确实一直都呼吸很费力。特别是在女儿跟前装的那几下,可是要了他老命了。
贾拿手背抹了抹眼睛:“那我就不勉强他做了,反正迟早要回去,早些回去也好。后头的事儿,交给我吧。”
夫妻俩看着儿子,微微一笑,只是心里都十分心疼他。
这能不能过来,能不能回去,都不是他们说的算的,连他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只知道,只有这边的心愿了了,才能回去。
贾究竟在这边有什么心愿,邢霜和贾亮都不知道,但他们都清楚一点,以儿子的性格,只怕是想做一番大的。
“照顾好你二哥一家。”邢霜最后嘱咐道:“你二哥那人老实,你嫂子就是有主意,也不个愿强出头的人。”
贾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再无多话。
第二天金钏打水进来,看到床上头发全白的两人,手里的盆子忍不住跌落在地。然而就这是这么大的声响,都没能惊动床上的人,他们已经安详的去了。
孩子们急急忙忙赶来,围在床前跪了一屋子,各个放声大哭。
贾母和王氏住在离着最近的客院里,能不见这般动静?
两人纷纷坐在自己的屋里,独自垂泪。好在贾母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昏倒。
只是就这么走了,谁也不敢相信。明明洋大夫昨儿个还给了个保守估计,是七天之内,谁曾想他夫妻二人走的这般突然,这般悄声无息。
这俩夫妻还真是,从梦中来的,从梦中回去。
贾算是家里唯一一个镇定的人了,他跪在最后,边抹泪边看着床上的人,心中暗暗道:“爸妈,你们放心,这个家,我替你们守着。”
而在现代,邢霜和贾亮也一齐醒来,两人一睡醒,就迫不及待的摸枕头下的手机,去看时间。
结果看完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才过了二十个小时?”邢霜有点不解:“咱们在那边,都二十年了。”
贾亮看着手机,脸色大变,一脸紧张的扭头对邢霜道:“完蛋,我们睡了二十个小时,那我岂不是翘了一天班?”
邢霜够着脖子看了眼丈夫的手机,嘁的一声抱怨道:“得了吧,你那班还有什么上的,加班天天加到半夜十二点,连加班工资都没有。你为老板拼死拼活创业,他却在家睡大觉。”
贾亮听妻子这么说,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这会儿外面也重新天黑了,他干脆手机一丢,抱着老婆又躺下了。
“疯了你,睡了二十几个小时还睡?”
贾亮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我疯啥,咱先把儿子整出来,整出来,这突然只有两个人了,还怪想那帮小兔崽子的。”
邢霜有心反抗,怎奈敌不过那畜生,所有的话最后都化作无语,消失在了嘴边。
不过直到一年之后,邢霜才怀上孩子,这时候贾亮已辞了工作,自己找了个品牌拿到了代理权,做起了服装生意。
而邢霜,也辞了原来的翻译工作,在家画起了插画,她想趁着她还能记住,把所有的记忆都画下来,作为保存。
从原来的荣国府,到京城的大将军府,再到广州的总督府。
还有那一个个鲜活又梦幻的人物,贾母、王氏、四春、黛玉、宝钗、宝玉,以及许许多多,她临死前未能见到最后一眼的人。
以后,等贾那小子出生了,这些都是她要讲给贾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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