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望着这群突然出现在战场边缘装扮古怪的敌方士卒,脸色难看了些许,在这种战局焦灼之时,任何敌我有生力量的细微变化都会决定胜负的导向,他迅速挥手招来守城的郡国兵,命其等会射两波箭阵,试试这支贼军的深浅。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打破了杨波最后一丝侥幸,只见面对箭雨,这些賊卒分散开来,或停或驰,或闪或蹲,除了寥寥三四个倒下,其余的又汇合在一起,直冲城墙。
“再射!”
城上的群国兵听令而行,又进行了两波小规模箭雨的覆盖,然而结果一若方才,死伤屈指可数。眼见这些賊卒离城墙越来越近,郡国兵却不再弯弓执矢,杨波大喝道:“为何停了,还不快射!”
郡国兵一个个揉着发酸的胳膊面面相觑,随后一个平时胆子略大的士卒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杨公,我们已射了数轮,实在拉不动弓弦了。”
杨波此时自知语失,汉家士大夫向来标榜六艺,讲究的是上马为将军,下马为相,这张弓一道,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的,对其中情况自是了解的。
这些士卒所持之弓俱是一石强弓,从敌方夜袭开始,便不停张弓搭矢,射出的箭少说也有二三十发了,而且加之未能得到适当的休息,双臂无力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事虽在情理,却又冲撞长官之嫌,因此杨波板起脸,高声呵斥道:“拉不动弓弦,那檑木、飞石可还拿得起,此何时也?贼军攻城,生死性命系于一垣,岂容得尔等偷憩!”
“汝等且看着。”说完此句,杨波上前弯腰伏身,双臂发力,举起一块大石冲着两女墙相夹的凹处垛口扔了下去。
石头随着惯性下坠,在高约三丈余的城墙上做了一个略带弧线的下降运动,然后将一个正准备顺着搭好的竹梯往上爬的贼卒脑壳砸了个稀巴烂。
杨波见此,哈哈大笑数声,心中去了不少忧虑,这些賊卒徒有兵器之利,却少有甲胄护身,好若方才,那贼子若得头盔护首,被那大石砸中,虽亦免不了一死,却不至于这般死相凄惨。
而这自与汉家制度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东汉作为后世所谓的秦汉第一帝国的组成部分,其身上有着鲜明的古典军国主义遗风,在深入亭里的全国动员机制下,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要接受一定的军事训练,因此百姓持械的比例为后世历朝之冠,一张好的良弓,一根好的长槊都是足以成为传家之物的。
但与同时,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似大黄弩与甲胄这般的利器便被统治者严厉禁止,如西汉景帝一朝的太尉、丞相周亚夫因为在太子刘荣废立一事上触怒了景帝,再加上固执己见,多次与景帝顶牛,后来便被以“私藏甲胄,意图谋反”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投入了大牢。
堂堂丞相,有救国之功的周亚夫尚因其子为其准备作殉葬之用的甲胄而落人口实以至身陷囹圄,这民间私藏甲胄的比例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这欢喜并未持续多久,许生的蚩尤精兵已经到了城墙根下,他们从后背的绳套中取出一根长约五尺余的木制短矛,臂膀做力,将其向城墙上投射去。
耳边细微的“嗖嗖”破空声,杨波先是面露异色,然后神情惊怖,也顾不得仪态礼法,身体直直地往前一扑,又向右侧滚了几下。
接着,便只见数十根短矛从头顶飞过,而一旁被太守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的士卒顿时被射了个正着,虽皆有甲胄在身,但也亡了二三个,伤了五六个,唯有站在后侧的方躲过一劫。
见剩下的士卒还在那发呆,杨波伏起身子,指着靠在女墙上的竹梯,怒斥道:“汝等愣着干何,还不速速过去御守贼卒?”
众多士卒方如梦初醒,连忙上前身子缩在女墙后面,两人一组,拿着兵器,将那竹梯捅了下去。
但此时先机已失,加之其后又有数轮短矛投射的威慑,在城墙左侧的一竹梯终因防卫不及,被一个蚩尤精兵爬上了城,然后他怪吼着用长矛将一个赶来防御的士卒的喉咙捅了个穿,其余士卒见同袍这般惨相,不仅未升起同仇敌忾之心,反而皆为之胆寒,起了惜命之意,是以虽长兵在手,却是不敢前行。
然战场之上,岂由得踌躇犹豫,只是片刻,就又有一个蚩尤精兵爬上了城墙,接着由点即面,这山阴郡城的北墙已成全面溃败之势。
半刻之后,在山阴南墙上组织御守贼军的刘佑也得知了北城墙溃败的消息,双目圆睁,急声问道:“杨公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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