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空的,身子是浮的,连神识都在虚游飘荡,唯有耳畔是一片嘈乱的噪响。

是风声么?

怎的似乎又能听到欢笑和鼓乐?

的确怪得有点邪门,但说到怕,却怎么也及不上眼前这片混沌的黑暗,杳冥如夜,不知身在何处。

这情状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一丝细节来。

过了多久呢?

她也不知道,总之是度日如年,茫然忐忑间,脚下忽而有了着落,不再是悬空的,却颠簸摇晃得厉害。

那片重重遮挡的黑幕霍然而散,耀目如刺的光冷不丁一下戳入眼中。

她只觉目眩得厉害,晕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看清自己竟身处轿中,轿帷是锦绸彩缎的,而她身上则是凤冠霞帔,云大袍,一色的鲜亮喜庆,荣艳华贵。

她猛地一惊,心下如明镜反照,忆起了些东西,但大半还是混沌不清。

侧眸朝窗外望,丝帘也遂心之意似的恰在此时拂撩而起。

没错,那外面是漫山遍野,夹道而立的黄栌树,层林浸染,满目绯红。

美景当前,如诗如画,她却生不出半点赞叹赏心的意思,只觉那片围聚在周遭四野的红像熊熊烈火,更像血,光是瞧着似乎便能嗅到一股腥郁之气。

她浑身悚然一震,蓦地里又记起了几分。

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数道寒光就穿透进来,犹带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华丽的轿帷上,又溅污了她的喜服霞帔,顷刻间便染透进去,那片红立时变得触目惊心。

这是记忆中存留的,她没有惊讶,却依旧骇然失措。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也知道,可是最后……

回忆又变得模糊,依稀只有一片同样鲜目的红和那挺拔颀长的身影留印在脑中。

她不由打了个颤,心中竟生出一份莫名难言,又悸乱惴惴的期待,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霎时间都变得不再紧要。

炸雷般的响声轰过耳际,花轿当即四分五裂。

然而身下却没有就此打空,她也没有失足跌落,仍旧好好地坐在那里。四下里陡然敞亮起来,天光却没有因此刺目灼眼。

诧然仰望,那颀长的身影赫然就在近前,绯红的袍上绣着团花坐蟒,玉蹀革带,膝间金线攒聚……

她还在怔懵,那双臂已经张开,袍袖合围,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淡淡的薄荷气渗入鼻间,仿佛带着魔力,一霎间就让她心神沉静了下来。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去,中途却又顿住,按在他肋侧,像在推拒,也是蜉蝣撼树般的无力,那股委屈无处宣泄,全化在手上,将他的袍襟死死攥在掌中搓揉,指间却又不忍似的抚慰摩挲。

那双臂越来越紧,手也在她背心轻抚。

她避无可避,紧贴着那坚实的胸膛,分明能觉出里面蓬勃有力的心跳。

终于,她鼓起勇气,松开了紧攥的手,探探地从两侧伸过去,环上他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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