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张泉带着吕文来到正厅,正厅的矮几已经放好,下人们正在依次将一些瓜果点心放置到矮几上,一人正在厅中间指挥着。
吕文看清了那人,不正是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么。于是好奇的对张泉说道:“这两日我看此人经常出入你左右,帮你办事,现在看他安排宴会又如此有条不紊,想必是你的得力干将吧?”
张泉顺着吕文的目光看过去,笑道:“此人是我府上的主吏,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平日里大小事情都能替我一一打点妥当,现在府衙的大部分事情我都已经放心的交由他去做了,倒是清闲了不少。”
说话间,男子也看到了张泉和吕文,于是上前行礼:“参见县公大人,参见吕公。”
张泉挥挥手让他免礼,然后对吕文笑道:“吕公,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府上的主吏,名唤萧何。”
吕文赞叹道:“原来是萧主吏,今日的宴会有劳主吏操劳了。”
萧何回了一礼,谦虚道:“吕公太客气了,直呼小人名讳即可。另外,今早帖子发出去之后传信回来要来参加宴会的人有许多,估计都想借着宴会见大人和吕公一面,为了避免到时候鱼龙混杂,小人想了一个法子,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凡是想要进府坐与堂上的必须先交纳一千钱的贺仪,之后再按品阶高低和贺礼的多少来安排位置,若是只有拜帖但没有千钱贺仪的,就只能坐与堂下,不得进入正厅,不知大人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张泉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办事我放心,就照你说的做吧。好了,你且去忙吧,不用顾忌我们。”
“是,小人告退。”萧何又向两人行了一礼,才走回正厅,继续盯着宴会的布置。
两人见萧何安排的很是妥帖,也就不再多看,向花园中走去。
吕文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张泉说道:“你的这个主吏可真是一个妙人!我替他相了一面,此人的福气远不止于此,只怕日后大有前途,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听了这话,张泉却不免失笑:“萧何的确有些才华,可是若说封侯拜相,他一介小小主吏,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造化?”
不过转念一想,当年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是吕文告诉自己今后定会飞黄腾达,一生富贵,之后自己凭借自身努力果然步步高升,从而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再者,萧何是自己的主吏,若是萧何都能封侯拜相了,那自己岂不是有更大的福气么?
想到此处,张泉又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拉着吕文想再继续多问几句,可是吕文却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了。
张泉无法,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吕公,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儿子你是知道的,这可是我张家的独苗,虽然生性贪玩一些,可是心地善良,人也还算有些本事。昨晚内子和我提了一下,想要与吕公你结成儿女亲家,不知吕公可否愿意?”
吕文挑了挑眉,问道:“哦?不知弟妹想要求娶我的哪位女儿?”
张泉说道:“昨日一见,内子就对吕家二小姐极为投缘,我也很是喜欢二侄女儿的气质样貌,若是吕公不嫌弃,我就叫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给吕公相见一下,可否?”
吕文想了想,张泉是沛县的县令,这些年政绩也不俗,日后不是没有晋升的可能,若是能和张家结亲,那吕家今后的日子就可以更加顺遂了。思及此,吕文就笑着说道:“贤弟说的哪儿的话,你的品性我是知道的,养出的儿子定也是出类拔萃的。只是我这个二女儿从小就比家中的其他几个姐妹们优秀,对于她的婚事,我不愿太过草率的就下决定,若是贤弟愿意,可否请令公子来一见,咱们再做考虑。”
张泉一听吕文这话,知道是有可能了,当即高兴的一拍大腿,吩咐一边跟着的下人,说道:“快些请公子过来,就说我有事与他说。”
下人领命,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下人就带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郎过来了。
张泉对吕文说道:“吕公,这个就是犬子张彬。”
见吕文点了点头,又对张彬说道:“这个就是你吕伯父,还不快给你吕伯父请安!”
张彬生了一张圆脸,左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丹凤眼微微上挑,冲淡了脸上的稚气,倒也是个清秀的男子。听到父亲的吩咐,也不怯懦,对吕文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张彬拜见吕伯父,伯父安好。”
吕文笑着扶起张彬:“贤侄快快免礼。”随后又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张彬,心里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按理说张彬的面相也还算不错,又有一个做县令的父亲,将来吃穿不愁是肯定的,只是若要和自己二女儿相配却还是远远不够资格的。虽然家人都不怎么相信,可是二女儿的面相自己绝对不会看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一国之后的面相也不过如此了。只是这秦国近几年越发势微,自己也不可能让这女儿进宫选秀,所以生了这样的相貌,也不知是福是祸啊?每每想到此处,吕文就觉得愁的慌。
张泉见吕文先是一脸欣慰的骄傲,然后转而又愁云满面,不觉有些好奇,出声打断了吕文的思绪,说道:“吕公,在想什么?”
吕文回过神来,对张泉抱歉一笑:“贤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那女儿的,哎,不瞒你说,她也是个极有主意的,若是她不愿意的话,就算我同意了也不能作数的。”
张泉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事儿,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侄女儿十分优秀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对犬子也还是有信心,若是让两人见上一面,想必二小姐也会对我这犬子满意的。”
吕文不置可否,张泉见吕文不吭声,也不气馁,接着问道:“听嫂夫人说我那几个侄女儿晨起出了府,去置购一些衣服首饰,不知可回来了?”
吕文摇摇头,说道:“还不曾回来。”
“看这时辰约莫也快了,”张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昨日你吕伯父一家到的时候你不在府里,今日为父就派你去门前迎一下你的几个妹妹们吧,日后等你吕伯父一家在沛县安顿下来,还免不了多走动,现在就权当多熟悉一下了。”
吕文知道张泉的用意,也不点破。张彬心里也是知道父亲的打算,只是这吕家的女子是胖是瘦,是美是丑,自己都还未曾见过,就急着让自己去讨好,不免有些不高兴,但是被张泉一瞪,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话说这边,吕家三姐妹带着清儿逛了一天,特别是吕媭,买到了许多好看的首饰和衣衫,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着晚上的宴会一定要艳压群芳,将沛县的一众贵女们也都艳压下去!
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又将包好的首饰打开来看。吕长姁忍不住劝道:“已经到府门面前了,你就且好好走路吧,一会儿回了房间再细细看也不迟。”
吕媭一边捧着布包,将里面的首饰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细欣赏比划,一边顺着府衙门口的台阶一步步砰砰跳跳的走上去,说道:“大姐,你就是平日里太过素淡了,一会儿回房间我替你好好打扮一下啊!”
说着将手里的一对点翠描金边花钿隔空对着吕长姁比划起来,却没注意怀里的一颗珍珠耳坠滚落到了地上。
吕长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说着,走快了两步追上滚落的珠子,弯腰去捡,却不料碰到了一只同样来捡珍珠的手,吓得急忙缩手起身。
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正拿着那颗珍珠耳坠,微笑的时候脸颊的左边还隐隐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眼睛明亮含笑的望着自己,吕长姁恍惚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张彬看着面前脸色微红的女子,忽然生出了逗弄她的想法。于是将珍珠耳坠虚虚的放到吕长姁耳边,手指略微的擦过吕长姁耳畔,说道:“这个耳坠子和你很配。”
吕长姁感受到耳边轻柔的触碰,不免更加紧张,平日的从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脸红的仿佛天边映出的晚霞。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从张彬手中抢过耳坠子,皱眉说道:“这个耳坠子是我的!”
张彬侧头看过去,一个穿着粉色孺衣,下身着一条枚红色裙子的女子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女子生的本就美艳,穿着两件颜色极为相近的红色裙子不仅不让人觉得艳俗,反而平添了一丝朝气。
吕媭年纪小,身量还未张开,只好仰着头对张彬怒道:“你是谁?我们是张伯父的客人,你怎敢与我们无礼!”
张彬好笑的看着吕媭,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另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说道:“媭儿,这是张伯父的儿子,你不可无礼!”
张彬好奇的越过吕媭向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清水绿衣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眉眼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就是身上的气质让人不可忽视。
这时,清儿怀里抱着几包热腾腾的包子小跑着赶了过来。就在刚才,吕媭远远的看到府衙旁有一家包子铺,便要清儿去买几个,因为离府衙不远了,清儿也不担心她们三人找不到路,就去替吕媭买包子了,怎么这会儿功夫,自家公子也出现在门口了呢?
不容多想,清儿急忙上前请安:“公子万安,这是吕家的三位小姐。小姐们,这是我们老爷的独子,昨日因为没有在府上,所以还不曾见过呢。”
张彬笑道:“现在可不就见到了么?吕伯父的千金们果然个个都是绝色呢!”
吕长姁回过神来,急忙退开一步,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见过张公子。”
吕媭不情愿的将头撇开一旁,我对张彬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礼不能废,特别现在暂住张泉府邸,更是要注意,所以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张公子,小妹向来顽皮,张公子一看就是大度之人,想必不会怪罪。”
人家都已经夸自己大度了,难道还真能和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娃娃计较不成?张彬笑着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无妨,三小姐很是天真直爽。”
说完,又转头去看吕长姁,说道:“我觉得珍珠与你很是相配,改日我命人送一些给你,还望大小姐笑纳。”
吕长姁面色潮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上前两步拉过她,对张彬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们现在暂居贵府就已经是多有叨扰了,怎可再收张公子的礼物。若是张公子无事就请往一旁让一让吧,我们三姐妹出来多时了,现在急着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张泉本想再调笑几句,可是触碰上了这个吕家二小姐冷清的目光,不知为何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好微笑着朝一旁挪了一步,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本就是父亲让我来门前迎接一三位小姐的,刚才是我唐突了,还请三位小姐不要见怪。”
吕长姁微笑着回道:“张公子不必客气。”
不等张彬回话,吕媭和我就一左一右的拉着她,快步走进了府里。
傍晚才过,府衙就陆陆续续的来人了。
萧何派了两个下人在门口迎接来访的宾客,并登记来人的贺礼钱数,从而好安排宾客的座次。
吕媭已经换上了下午新买的鹅黄色绣嫩绿芍药的右衽短袄上衣,下配一条天青色绸裙,头发挽成了精致的双挂髻,发髻上松松的绕了两圈晶莹剔透的米粒般大小的蓝色宝石串,呼应着烛光,将吕媭原本就美丽的面孔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吕长姁今日一改往日素雅的风格,传上了一条橙黄色对襟长裙,裙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腰间一条月白色半透明丝绦堪堪垂到脚背,把吕长姁原本温婉的面容也称出些许娇俏来。乌黑的长发盘成精致的百合髻,上面只簪了一支孔雀造型的镂金发簪,孔雀的嘴中含了一颗色泽饱满圆润的珍珠。
我想起来那是吕长姁及笄时父亲送她的及笄礼,非常精美贵重的簪子,吕长姁平日里都是小心的收在妆匣里,轻易不肯示人的,今日却在这样的场合戴了出来,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端起面前的果茶,微笑着抿了一口。
今日的张府灯火通明,远远看去整个花园被数个屏风隔成两边,右边是男宾,左边是张氏请来的一些女眷和来参加宴席的男宾们的夫人或女儿。张氏和吕媪早早的到了宴席,与那些夫人小姐们坐着聊天,男宾那边吕文和张泉还未出来,暂由萧何招呼着。
我对这些宴会向来不敢兴趣,本想偷懒就着白日的衣着出去,还未走到园中,就被吕媭强自抓着拖回房间,按到梳妆台前,命清儿替我挽了一个分肖髻,又在妆匣中自作主张的挑选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最后还翻出一条我许久不曾穿过的烟青色纱罗裙,因为裙摆处用银线掺着绣了几只淡紫色的蝴蝶,行走间会有一种蝴蝶将要展翅飞起的错觉,到哪里都引人注目,我便不大爱穿,今日见吕媭翻出来,不免觉得头痛。
“媭儿,还是换条裙子吧,不过是个宴会而已,没必要如此吧?”我头痛的按了按额角。
吕媭兴奋的拿着裙子在我面前比划着,说道:“今日的接风宴是张伯父特意为我们办的,一定不能在人前丢了份儿,让沛县的这些夫人和小姐们知道,我吕家在单父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定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吕长姁也点点头,说道:“虽是接风宴,可是我们也不能太过平淡了。”
最后,我还是被逼着换上了这条裙子,吕媭终于满意了,开心的拉着我和吕长姁一同朝院中走去。
张氏拉着吕媪正在和几个妇人交谈,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氛围甚是融洽。
正说着话,张氏就瞧见花园里进来了三个姿容美丽的女子,不是吕家三姐妹又是谁?
不止张氏,其余园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也看到了吕家的三个姐妹,都渐渐的停下了交谈的话,悄悄的打量起三姐妹。
吕长姁带着两个妹妹落落大方的走到张氏和吕媪面前行礼:“给张伯母和母亲请安。”
今日的吕长姁相比往日的温婉也多了几丝柔情和妩媚,张氏不免多看了几眼,随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站在吕长姁身旁的吕雉身上,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然后笑着扶起姐妹三人,对身旁的另外两个夫人说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起的,吕公的三个千金。”
其中一个圆脸的妇人最先笑道:“哟,瞧瞧这天仙儿似的人,我还以为是九天仙女儿下凡了呢!”
张氏哈哈一笑,对三人说道:“这位是卢廷尉的夫人,你们唤他卢夫人即可。”
卢氏笑道:“我两本是手帕交,她们叫你伯母,却称我为夫人,岂不是生分么?一样的,你们也唤我一声伯母吧。”
三姐妹从善如流,大方的揖了一礼:“拜见卢伯母。”
卢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位是陈掾属的夫人。”
这次不用提醒,三姐妹立刻揖礼请安:“陈伯母万安。”
陈氏上前扶起吕长姁三姐妹,笑道:“好孩子们,快些起来吧。”
卢氏笑着打趣儿道:“吕姐姐,你的这三位千金可真是难得,若是我家的丫头也像这般懂事知礼,我就满足咯!”
吕媪急忙谦虚道:“不过是面上看着乖巧罢了,其实私下里都一样顽皮呢,万万当不起卢夫人的‘懂事知礼’四个字呢!”
张氏笑道:“何止懂事,我这三个侄女儿,个个都会识文断墨,尤其是吕二小姐,小小年纪已经是掌管一府中馈了。”
陈氏惊讶道:“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了?”
吕媪说道:“不过是我懒罢了,倒是劳累了这孩子。就是小女儿过于顽劣了,上有哥哥姐姐宠着,把她性子都惯坏了。”
吕媭撅起小嘴,嗔道:“母亲,哪儿有你这样在几位伯母面前揭短儿的?”
吕媭本就长得娇美,这样一撒娇,尽显小女儿的娇态,吕媪和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吕媪温声说道:“数你最皮!”
众人听到张氏这样夸奖吕家的三个姐妹,对于姐妹三人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话分两头,男宾那里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张泉这个沛县县令长下面直管的一些廷尉、掾属和亭长们。
萧何刚安排好一个掾属的座位后,就听见门口一阵喧闹,怕影响了宾客,急忙朝门口走去。
只见守门的下人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争论。
“刘亭长,你可别让小的们为难啊,的确需要交纳一千钱才可以入内参加宴席。”
“可是我收到了你们大人送来的请帖,难道这个是不作数的么?”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今日这宴席本就不设什么门槛,为了防止有些好事的百姓浑水摸鱼进去,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这也是为了众位大人的安全不是?”
“你意思是你不认识本亭长?还是说本亭长的官职太小,在你眼里就如同百姓一般无二?”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见守门的下人被噎的说不出话,萧何急忙走上前去:“下官拜见刘亭长。”
守门的下人见到萧何,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急忙让出位置,让萧何站过来。
与守门下人争执的男子听到萧何的声音,才慢悠悠转过身来,正是刘季。
刘季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来,对萧何说道:“原来是萧大主簿!刘某真是三生有幸,得萧大主簿亲自出门迎接!”
萧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谁是来迎接你的?分明是你在人家府门前闹事,来阻止你的!
压下了一口心里的气,萧何微笑着揖了一礼,然后缓缓说道:“刘亭长客气了,不知刘亭长在我府衙门前喧哗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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