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夫人亦自知出言冒失,欲开口挽回,却又舍不下面子。

二夫人走上前去,轻轻地为云初理了理衣服,柔声说道:“行路不便,定是有许多东西不曾带回来,有什么短缺便尽管告诉我,我与你添置齐全。明儿先让裁缝去你那儿量量身形,按着时兴的款式花色来做一些衣裳。”

云初笑了笑,道:“多谢婶娘费心,只是现已一切周全,并无短缺。带来的好些衣服还都是八九成新,实是不必再去添置。”

二人虽只是交谈了一二句,却也打破了方才无人言语的尴尬。再看着云初双眸低垂,面色如初,贺老夫人心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氛围也缓和了许多。

“这事情本该是你到府中的第一日便吩咐下去的,只是这几日事情多,耽搁了,你不必推辞。”贺老夫人接口说道。

二夫人笑了笑,摸着云初的头发,道:“你们从北疆回来,好些同僚旧友来咱们家道贺,我这几日张罗着待客,放置各家的贺礼,一时间未腾出空,实在是我疏忽大意了。眼下你若是不要,我心内便好生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云初知道再多推辞便是失礼,便点头道谢:“如此,劳烦婶娘了。”

贺老夫人笑着嗔道:“总是这样谢来谢去,倒显得生分,你这傻孩子,太过客气了。”

“这孩子初回府中,有何不是之处,还望母亲细心教导,莫要责怪。”贺远山恐贺老夫人对女儿不满,在一旁劝解。

贺老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自是不会,你莫要担心。”

说罢,她看着云初,顿了一顿,柔声道:“你生性简朴,不爱奢张,本是极好的。只是你现在年岁正好,若不多打扮一些,岂不是辜负了自个儿的好时光?好孩子,你便听话,明日挑些不料,做几件衣裳。”

云初听她言语间情真意切,便点头答应,亦不再说道谢之语。

贺老夫人微微一笑,转身向二夫人道:“现下已是秋季,天气慢慢转寒,春夏衣裙尚可缓一缓,秋冬衣物便要令人加紧赶制了,便连赏雪用的斗篷大氅,也要预备几件。还有各色的钗环首饰,胭脂水粉,一并制备妥当。”

李夫人含笑应承,道:“记得了,记得了。老太太像是怕别人不知道疼孙女的心似的,话说的这样急,也不缓一缓。”

贺老夫人噙了一口手中的龙井,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人上了年纪,总会记性不好爱犯糊涂,时常说着前半句就忘了后半句,可不是得说的快一些。”

“趁着今儿你们都聚在这,便把大丫头的事情都吩咐下去吧。”

还未有人做出应答,贺老夫人便又接着说了下去:“她自林府带来的两个贴身的丫鬟只与她一般的年纪,哪里会精心细致的照料人。这其中一个行事利索,看着倒像是机灵能干,只是那另一个,竟是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哑巴,这成什么体统,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她的身边,自是要添些人手。”

听了这话云初心内甚恼,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贺老夫人,道:“夷光虽失了声音,不能言语,却与我性情极为相投。且我与她相伴了这么许多年,情谊深厚,我断然不容别人取笑于她。”

云初这两句话说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坚定。

贺老夫人心内登时泛起一阵厌恶的浪潮,却不欲当着儿子的面表现出来,便硬生生地压制住这股情感,扯了扯嘴角,道:“你既是觉得她好,她便仍在你身边服侍。可便是如此,你身边的人仍是不够,定要再添加一些。”

云初知自己语气生硬,定有冒犯,亦不再言语。

贺远山知云初与贺老夫人心内俱是不悦,只得在一旁调和,道:“老太太真真是心思周全,这些事情我从未想到过。”

贺老夫人眸色瞬时有些暗淡,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瞧向贺远山的目光满是疼爱与怜惜,道:“你一个大男人,只知习武练兵,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怕是将自己都照料不好,哪里又会懂得这些呢。”

贺远山听得这话知是母亲在忧虑自己,他亦不愿就此多言,岔开了话题,道:“是啊,我哪里会懂得这女儿家的梳妆打扮,只是希望她能跟着母亲多学一学,将自己打扮的更漂亮的才是。过几日入宫中赴宴,不致比其他府中的千金逊色。”

云溪是个顶爱热闹的,听了这话,满面的惊喜,道:“前几日便听人说皇上要召开宴会,各家女眷也可随着一同参与,我还想着是骗人的,今日伯父也这样说,那么想必是真的了。”

见她这样,云祎在一旁打趣,道:“谁闲着没事去编这谎来骗你,你呀,性子冒失,还是多准备些,莫要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

云溪正欲反唇相讥,便被贺老夫人拉入了怀中。贺老夫人望着云祎,道:“胡说八道,打小便爱欺负你妹妹,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改,若以后还是这样没个正经,我定不饶你。我瞧着咱们云溪便很好,再者说,这普天之下,我倒不知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敢笑话咱们。”

云溪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冲着云祎眨了眨眼睛。

“你莫要顽皮,你哥哥虽是玩笑话却也有三分真在里面,平日里仗着老太太的宠爱,你说话行事随意任性,哪里有一点小姐的气派?”二夫人轻声嗔责道。

云溪满心的不服气,扁了扁嘴,道:“娘就是偏心,帮着哥哥来埋汰我。”

二夫人不理会女儿的埋怨,转向贺老夫人道:“老太太,此次皇上设宴为的就是替大哥洗尘接风,咱们贺府必然是惹人注目。云溪若是顾东不顾西的失了礼数,惹人笑话倒是小事,若太后皇后心生不满,说咱们家教女无方,恃宠而骄,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贺老夫人向来最宠云溪,听得二夫人说出这样的话自是很不高兴,正欲出言维护,抬眼却看到坐在一旁的云初。关于当年林氏初进京城,参加宴会闹笑话的情景瞬时浮现在脑海。

贺老夫人将方才欲说之言抛开,轻笑道:“年轻的女孩子爱玩爱笑总是好的,难不成让她像我这老太婆一般死气沉?你的话说的也略重了些。不过,你既是不放心,便让冯嬷嬷这几日去细细的教导,连着云初一起。如今她们都长大了,多识些礼节也是好的。”

说着,又揉了揉云溪的脸蛋,道:“你娘也是一番好意,再过几年嫁了人,祖母可没法跟在你身旁,事事护着你。”

云溪看着李夫人,嘟哝道:“那我便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待在祖母的身边。”

听了这话,贺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不住地念叨着“傻孩子”。

看着贺老夫人与云溪亲热的模样,云初心内似有一股暖流流过,不由得想起了北疆的外婆,她的鼻子有些微微发酸,险些掉下泪珠。

“晚膳已经预备下了,老太太,今儿人多,是到外间布置还是在里面吃?”丫鬟询问的声音打断了云初的思绪。

抬起头看到云溪已搀着贺老夫人站了起来,她轻轻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失态,跟在众人身后向外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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