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正是修罗战场。彼时残阳如血,空中云霞蒸蒸烈烈,与地面升起的战火硝烟连成一片混沌,天地间遍布无尽赤色。

下方正对一处谷地,周围山势连绵,山上石多树少,山间多生荆棘,此处乃是一处有名的恶地。山名嵯峨岭,地名太息原,这里自古以来,做过多次战场,在这里曾发生过许多知名战役,夜晚常见磷火,月晦之夜,阴魂啾鸣,行商旅客远远可闻,太息之名由此而来。

其时战局已定,燕军中伏大败,周军正在打扫战场。

周军将被俘燕军驱赶在一处长沟之内,四下里围住了,正在放箭射杀,偶尔有那勇武的,冲出来拼命,皆被那如林长枪穿戳,无人能突围逃生。燕军哀号咒骂之声不绝。

长沟以外较为平坦的地面上,有人设了一处大阵,阵中排列一百零八根立柱,每一根柱子上缚了一人,这一百零八人大多已经死去。

阵中央位置,立着一根高大铁柱,其上铁链粗索,缚着一个身材雄伟的男人。这柱子侧旁站了一人,身穿紫色法袍,碧玉冠将乌发束在头顶,正对着缚在铁柱上的男人说话。

这根铁柱的上空,一顶巨大的魂幡,正在缓缓旋转。这魂幡非比寻常,幅面苍白,上绘日月星辰,又分出一百零八根绶带,每根绶带顶端,缀了一枚白骨人头,绶带上符文闪烁,是用各色灵石点缀而成。魂幡立柱一,斜撑八,颜色青黑,用的是万年玄铁。

紫袍玉冠者,正是无相。他对那满身血污,被缚在铁柱上的男人说道:“好好看着,看清楚这些燕人是怎么慢慢死光的。如果不是你带领他们,走进这处死地,他们也许能多活几天。如果不是你非要‘尽忠报国’,与我大周军威相抗,他们也许还在你们燕京城里喝酒呢?你是得了名声了,可他们就惨了。”

无相伸手指向其余的立柱,他的手指指到哪里,那处守在立柱旁的士兵,就将立柱上缚着的战俘一刀断喉。

无相说:“我听说你的这些手下,是对你最忠心的,有的是你父亲给你的,有的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叫做什么‘燕云十六骑’是么?你说他们到了现在,会不会怨你、恨你呢?”

被缚在铁柱上的男人满面血污尘垢,头发被血浸透了,成绺披散在脸前,使得他面目模糊,只一双眼睛瞪得目眦欲裂,很长时间也不眨一下,只有从伤口处缓缓流出的血液,证明他还活着,还不是一个死人。

无相挑了挑嘴角,又说:“哦,是了,这也不能都怨你。你是打算从这里取道,袭周军粮草。可没想到,周军主力在此设伏,不过,周军主力三天前还在元城,今天怎么就会到了这里……这其中的缘故,你想不想知道?”

那双眼睛动了一动,盯住了无相。无相略略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铁链响动,那男人挣扎起来,他喉间“嗬嗬”作响,似欲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了几声闷咳,吐了好些血块出来。

无相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相信么?以你的聪明,只要好好想想,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现在还要说,你是为了燕国、为了你的主君么?可惜,他们却不需要你。不过是受点屈辱,就能保全性命,为什么非要抵抗呢?只有你,恃强好勇,非要带着这些人来送死。他们拦不住你,又想向大周屈膝求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除掉。”

无相环顾四周,语声中仿佛无限惋惜:“看看,这些燕人,他们都是为你陪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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