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尹子画跟陈皮骑着马转过街口，看到的就是一老一小两个人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后头还有一群衣衫简陋的平民面带疑惑跟着望过来。　　“……将军，这条街上的人怎都这副看到鬼的模样？”　　尹子画气势向来凌人，他一扫视，后边百姓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老飞子主动上前，问：“这两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哪？”　　陈皮不解：“就来晃晃怎么了？满京城都能逛，难道独独这条街逛不得？”　　尹子画虽未着官服，可一身墨紫勾金长袍明显所费不赀，连陈皮穿的都是上等衣料。　　老飞子见来者非富即贵，态度很是恭敬。“自然逛得，只是这条街的房子都是我们东家所有，少见外人出入，有些意外罢了。”　　陈皮很惊讶。“把整条街都买了？京城地皮昂贵，我瞧这条街干净整齐，想来地价不便宜，难道你们东家这么有办法，能把这样的街房直接买下来？”　　老飞子犹豫了下，才说：“东家为人低调，这种生意往来也非小的能过问，实在不清楚……”　　就算知道这里本来只是一群破烂房子，老飞子也不会轻易泄露，忍冬心想刘府管事介绍的人果然可靠。　　尹子画终于开口：“我们也并非闲逛才到此处，我听中人说，此处房子还不错，便来看看，原是我过去有些下属，因伤退役，有些本就是京城人，有些无家可归，他们退役后难找差事，生活无以为继，我便想若有合适的，就买下来给我那些下属落脚。”　　忍冬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老飞子朝他看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个人的举动倒是落在尹子画主仆眼里，心里只觉此处有古怪。　　“原来那些牙子消息这么灵通，其实我们东家打算将此处出租，并没有卖人的打算，并不合适两位公子的需求。”老飞子和善的笑说。　　陈皮皱眉。“有人愿意买还不想卖了不成？我家将军最不缺钱，你们东家尽管开个价，保证我家将军买得起！”　　他只当老飞子坐地抬价，为的还是要卖个好价钱，陈皮知道尹子画不想浪费时间，便这么说了。　　忍冬不禁插话：“你们也能租呀，又没说不租。”　　尹子画朝忍冬望了过来，忍冬缩了缩肩，这人怎么让他看一眼就觉怪渗人的？有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陈皮见这毛头小子插嘴，倒有心逗他一逗。“我那些弟兄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活下来，难道只能住个租房？我家将军就是想买，小兄弟，你还是让你东家开个价吧！”　　宋典菱在里头等着，听到尹子画一开口，心中一跳，这好似赵亦恬那表叔的声音？　　她忍不住起身，在门扇的糊纸上轻轻戳了个洞，往外望出去，顿时杏眼圆睁。　　那双犀利的眸子彷佛感知到什么，直直的朝窗纸洞看了过来，宋典菱吓了一跳，连忙闪了开，不敢再看。　　“两位公子不必着急，我定会回去请示东家，若是东家有意思要卖，两位公子可请中人来谈，总比咱们几个在大街上嚷嚷好。”　　老飞子出来打圆场，陈皮见忍冬委屈的瘪嘴，便心软不逗他了，说：“将军，这儿环境的确不错，改日请个中人过来，等买下这些房子了，咱们跟弟兄们好好庆祝庆祝！”　　陈皮拉着马鞭就要掉头，尹子画却说：“等等。”　　老飞子疑惑的看向他，尹子画问：“不知贵东家是哪个府上？”　　忍冬心里警铃大作，先开了口：“我们东家不住这里，也很少过来，你们还是找中人来谈吧！”　　尹子画又看了看第一间房子紧闭的门扇，说：“我能调阅这条街房产地主的记册，到时候，便可直接寻你们东家……”　　“尹大人不必费这个力气。”　　一道清脆如铃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只见宋典菱开了门，戴着帷帽站在门口，一身藕粉襦裙，外披月白罩纱，身姿静立。　　尹子画正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宋典菱便又开口：“小女子正是这条街的地主，有什么话，现在便谈吧。”　　忍冬赶紧站到她身侧。“姑娘怎么出来了……”　　“不要紧。”宋典菱勉强微笑。“如果尹大人没有贵人多忘事，或许识得小女子。”　　陈皮打从宋典菱一出现便目瞪口呆，如今这么一听，不禁带着狐疑的眼光看向自家主子。　　尹子画确实想起来了，那个在表侄女面前说自家族亲坏话的姑娘。　　外头还有那些百姓好奇看着，尹子画便下马来，信步走到第一间房子前。　　房子前头砌了几阶石梯，然而尹子画站在阶下，就与宋典菱平高。　　“姑娘倒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竟坐拥这片房产。”　　宋典菱内心是有些害怕这位将军的，那样严肃的告诉赵亦恬不要同她往来，定是个心硬如铁的男人。　　“原是父母庇荫罢了。”宋典菱侧过身去，做了个请的手势。“尹大人不妨入座，谈谈有关这些房子的事。”　　陈皮也下了马颠颠的跟上，尹子画依言走了进去，宋典菱请老飞子在外守候，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尹子画当真坐在大厅中央那唯一的桌案前，宋典菱却不就座，只是站在一旁，说：“恬恬从未向我提起，没想到她的表叔就是名扬京城的常胜将军尹大人。”　　忍冬诧异万分，忙瞪大了眼看向尹子画。　　“妳认得出我是谁？”尹子画挑眉。　　“尹大人凯旋归京那日，小女子与家人在茶楼看见了。”　　陈皮还有些云里雾里。“将军，您同这位姑娘曾见过吗？”　　尹子画看了宋典菱一眼，淡淡的解释：“不曾见过，就是在赵家曾听过她的声音。”　　光听过就认出来了？陈皮脸色古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将军存心记着人家姑娘的声音呢。　　“姑娘既说是父母庇荫，何必自己出来巡视房产？或者姑娘的父母就在附近？”尹子画决定直接进入正题。　　宋典菱僵了一下，忍冬紧张的看着她，宋典菱略吸口气，才说：“我置下这条街房产，未曾与家人提过，也请尹大人守密为好。”　　此话一出，就连尹子画都有些讶异，陈皮更是啧啧称奇：“姑娘这样小年纪，竟能自己买下一条街？还是在京城，这可有意思了！”　　宋典菱无奈的说：“自是有贵人相助，隐瞒我爹娘也是出于善意，只是现在还不适合提起。”　　尹子画想了想，才道：“不说也可以，姑娘把一半房子卖我，如何？”　　宋典菱在帷布后瞪大了眼，这、这、这人怎么这么狮子大开口？　　没想到堂堂镇远大将军竟是这样的黑心买家！　　陈皮见尹子画一张口就这么不客气，便兴致昂扬的退在一旁看好戏。　　“尹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此处原本有如废墟一般，小女子也是费了一番苦心才修整成如今这般模样，要将一半拱手让出去，不但我舍不得，也不符我当初对这块地的规划。”　　尹子画仍是那般气定神闲，问：“什么规划？”　　忍冬听到他就是那常胜将军，眼神都变景仰的状态了，根本指望不上，宋典菱咬了咬唇，便说：“方才老飞哥也说了，此处我打算做出租用，并且客源是来年春闱上京赶考的书生，若是对街是普通人家，晨鸡夜犬，家长里短，只怕这些书生们苦读之时有所干扰，故而不太合适。”　　宋典菱还是往客气里说了，她很敬佩尹子画手下那些因伤退役的将士，可兵勇聚在一处，估计不会太安静，对街一边文一边武，能合得来吗？　　尹子画听着宋典菱这番打算，心中有些刮目相看，这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瞒着家人置产，但想法却很周全，他终于认真看待起眼前的宋典菱。　　“那些考生不还没有上京吗？不如姑娘一半房产卖我，另一半租给其他普通人家，同样晨鸡夜犬，家长里短，姑娘的难处，也就解决了。”　　就算开始认真看待，尹子画还是很坚持己见的。　　宋典菱这下终于明白了，敢情这尹大人在商言商，管妳是谁。　　“尹大人，京城之大，必有其他适合令属下的去处，何必非要小女子这块小地方？相信尹大人看上的地方，亦有地主乐意拱手相让。”宋典菱耐着性子劝解。　　然而尹子画却挑眉答道：“妳不就不乐意了吗？可见我的名头也不是那么好用。”　　宋典菱一噎，看尹子画教训赵亦恬的模样，还以为是怎样的正人君子，谁知连一个小姑娘都不让！　　宋典菱软了语气，打算迂回而行。“既然恬恬称呼您为表叔，小女子斗胆也喊表叔一句，既是长辈，还望体谅小辈置产不易，耗时费日，实在不舍如此卖了。”　　尹子画沉默了一会儿，就连陈皮都以为他要放弃，尹子画却说：“宋姑娘坚持不卖，我倒有些好奇，就这么看好这块地前景？”　　宋典菱只当有了不卖的希望，忙说：“小辈不敢说眼光独到，但对这块地自是有信心的，如今好不容易建楼筑房，着实费了一番苦思，否则，当初的模样，尹大人定不会有兴趣的。”　　“方才不是说要喊我表叔？”尹子画不等宋典菱回答，又道：“宋姑娘看来有经商的头脑，取财有道，与同辈人不可相提并论，能与我那表侄女结为好友，着实有些令人不解。”　　宋典菱一愣，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她扯着笑反问：“既如此，‘表叔’，我想问问，那日您是不是知道我就在隔壁，然而还是叫恬恬不要与我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