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戒备如此,徐云卿心中一顿,才缓缓同她苦笑开口:“锦瑟,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必如此防备我。”    他又道:“此次你我门派为敌,正派征伐之意势在必得。锦瑟,脱离魔教,同我一起走吧,师父已应下我,若你投奔青云门,定会收留你。”    锦瑟默然:“云卿,为何这般待我?”    徐云卿神色一顿:“锦瑟,我们曾那样好过。我送你回魔教,我们一路越过苍云梧桐的长林山,渡过碧水幽幽的山涧溪。也曾在夜里一起看皎灿繁星,在月下执剑比试探讨剑术。你说,等你回去同白离表明去意,就来寻我……你忘了么?”    锦瑟沉默片刻,眼中浮起淡淡惆怅:“是啊,我们也曾那样好过。”    可是前世,你终究是将她一个人扔在了四面追兵山崖上,换了你自己的命。    瞧着徐云卿不明所以的神色,锦瑟望着他身后的云台缓缓开口:“云卿,你出生正派,自幼便怀着匡扶正义,除恶扬善的心胸。所以即便我是魔教中人,你曾经也仍旧诚心待我,劝我弃魔归正。你待我很好,是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不是因为我是白锦瑟,你才待我好。”    “在你身后的不远处,有个人性情怪癖,冷漠又严苛,脾气坏得很——但因为我是白锦瑟,他对我默默好了十余年。谢恩念养,我并不能同你走。”    徐云卿怔然,久不能语。    锦瑟运起轻功,跨过几步石阶与他错开身,头也不回地望云台之上奔去。    ……  云台之上,青石铺地,有箭矢穿梭于空中,发出咻的声响。    白离神色自若,随意地提了把剑与徐阁等人周旋。他们以多敌少,几人聚成剑阵将白离围入其中,若远远望去,倒像是徐阁等人占上风。只是再细看几分,就会发觉白离竟游刃有余地躲避着他们的攻击,而徐阁等人额上早有细汗冒出。    嘴角扯出个笑来,白离悠悠地同他们道:“还有什么招式,都拿出来让孤瞧瞧。”    众人面色难看,黑如漆墨:白离这厮的功力越发高深了!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白离却连三分的力气都没使出来。苦心谋划,却误算了白离这一遭……    白离瞧了瞧他们神色,转了转手中长剑,露出个幽幽阴凉的笑来:“无计可施了?那轮到孤……”    徐阁等人咯噔一下,如避修罗般的往后撤退。    “师尊!”    “……”剑转到一半,被这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动作,白离惊得脚步一顿,差点被地上的青石绊倒。幸亏他及时用剑撑了撑,否则今日他白离的一世英明就要毁在这衡山了。    这逆徒,竟害得他险些摔跤!    锦瑟千辛万苦奔到白离身旁的时候,就看见白离额头狂跳,垂首沉着脸教训她:“逆徒,不是让你走吗?”    “师尊!你教养了我十余年,我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抛弃你独活呢?”云台上,狂风咧咧,锦瑟拽住他的袖子,目光决绝,正色凛凛道:“师尊,今日我们要死就一起死!”    徐阁等人:“……”谁死来着?    白离脸黑:“……谁要与你一起死!”    锦瑟:说了这么动人的话,师尊都不感动吗?    疑惑地扭头望向四周,锦瑟就见徐阁等人负伤累累,正狼狈又警惕地望着她……身旁的白离。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安然无恙的白离,锦瑟讷讷道:“师尊,你竟然半点事也没有?”    白离冷哼道:“一群蝼蚁,能拿孤怎样?”    锦瑟瞪着他:这厮一点事也没有!亏她提心吊胆挂念了他一路!浪费感情!    ……怪不得左护法还有闲情八卦!    被她盯了盯,白离眯起眼眸,语气泛着淡淡危险意味:“逆徒,知道孤没事,为何神色不悦?”    锦瑟哪敢不悦,露出个笑容,她提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装作喜极而泣道:“哪有,师尊没事,锦瑟简直欣喜若狂。”    白离扯着嘴角哼了哼,别过头去不瞧她。    锦瑟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撒娇:“师尊,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别生气了嘛?”    目光微闪,白离这才缓了缓神色,却仍同她道:“没良心的逆徒。”    锦瑟反驳:“有的。”    白离挑眉:“那你挖出来给孤看看。”    锦瑟捂胸后退:“不行,锦瑟会死。”    ……  一旁默默看着他二人打情骂俏的徐阁等人神情怔然,心中吃惊:这姑娘明明就是装的,白离竟然也如此好哄,脾气说消就消。难道……难道魔教教主脑袋不太好使?    被他们如此窥探,白离似是终于记得此处还有敌人,他将锦瑟推到身后,转过头冷冷地觑着他们。    众人血液一僵,浑身发凉。有人拂袖掩面,试图学着锦瑟的语气,开口道:“此次切磋武艺,白教主功力更进一层,身姿英勇,真叫我等满心敬佩,欣喜若狂。”    白离:“……切磋武艺?”    锦瑟瞪他们:“你胡说!休得诓骗我师尊,你们分明是想谋害于他,当我师尊傻吗?”    白离再次脸黑:“逆徒!你说谁傻!”    锦瑟:“不,我没有……”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向来端正严肃的徐阁终于受不了这等氛围,从几人中挺身而出,壮烈又决绝地同白离道:“今日是我们技不如人,若白教主要拿我们的命,就快些动手吧!”    锦瑟缓了缓,眉眼担忧地望了白离一眼。    白离挑眉冷笑,却是孤傲又气焰嚣张地说道:“取你们的性命,只会脏了孤的手。”    锦瑟松下一口气,在白离的带领下,魔教名声本就不好,若是此行再屠杀各门派,只怕日后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徐阁却是满目愧恼,梗着脖子道:“我徐某宁愿死也绝不稀罕你魔教的同情,给我一个痛快吧!”    雪剑宗各派掌门人却是急切地拉住了他,低声劝说:“徐掌门!何必如此刚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离顿了顿,摩挲剑柄沉声道:“你们还想东山再起?”    众人:……口误!    徐阁目光执着,大有英勇就义之势。锦瑟瞧着僵持的场面,犹豫着开口调和:“徐掌门,我师尊大度不与你们计较,你何必如此固执呢。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这条命,青云门上上下下的子弟你也不在乎吗?”    徐阁一顿,面色犹豫起来。    白离在一旁沉默地望她。    锦瑟又与徐阁道:“其实我们魔教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霸道横行,我们素来不对无辜百姓出手。亦不在意什么江湖尊卑。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共同维护这江湖安危,如何?”    白离突然不满地哼了哼。    锦瑟反应过来,修正方才的话:“咳……我们不退。不如你们退一步,与我们共同维护这江湖的安危,如何?”    除却方才那番修正,此话倒是诚恳至极,往前是从不可能在魔教中人口中听到如此和善之话的。徐阁明显动摇起来,雪剑宗的长老趁机开口:“若魔教能与我们和平共处,我等自然是十分愿意。”    其他人附和:“对,对。”    “徐掌门你说呢?”    徐阁面色变了又变,终究是勉为其难地说:“如此,此次比试就和解吧。”    白离出声:“不是和解,是孤放过了你们这群无能之辈。”    徐阁:“你!”    锦瑟连忙将白离拽到身后,心虚笑道:“我师尊是说他不忍心伤害大家,诸位冷静一点。”    白离皱眉,不满道:“逆徒,谁说孤是这个意思……”    锦瑟偷偷扯了他的衣角,小声开口:“师尊,你别跟他们计较了啦,今日打打杀杀了一天,锦瑟已经快累垮了。”    白离哼了哼,没再开口。    衡山这场围杀以轰轰烈烈之势揭起,却又被魔教教主白离轻轻松松结束。白离恩怨分明,最爱记仇,本以为正派与魔教自此更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谁知他们竟莫名达成了和解,成为江湖上一道令人探讨的未解之谜。    暮色沉沉,回归魔教途中的浔安城,此刻却正逢花神节。    浔安城地界宽广,氛围安和平定,正逢花神节,姹紫嫣红的繁花摆满了大街小巷,碧波粼粼的河面上,一溜的河灯晃晃悠悠,载着姑娘们的心事荡去。有丝竹之音与喧闹的人群声透过院墙穿来,落入白离的耳中。    因方才离开衡山,故而魔教众人便暂且在浔安城中住宿一晚,暂做休整。    夜色弥漫,四方小院中,左护法恭敬地同白离禀告:“尊上,此次衡山之战,我们教中并无教徒损耗,倒是那些正派子弟,吃了我们不少苦头。”    听得城中传来的隐隐丝竹之音与嬉闹声,白离仰首望着空中几盏摇摇飘来的孔明灯,漫不经心地应道:“孤知道了。”    左护法却是神色闪烁,似有话说。    白离觑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想起之前锦瑟说的话,左护法尴尬一笑,突然同白离扯道:“尊上,今日我倒在教中听得一件趣事,是关于锦瑟的。”    白离一顿,挑眉:“哦?”    左护法:他感兴趣了,果然对锦瑟有意思!    俯身向前,左护法盯着白离开口:“今日锦瑟去寻尊上的时候,教中有人瞧见她与那青云门的徐云卿在云台下说话。”    白离面色沉了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左护法心中翻腾:尊上的脸色都变了,他吃醋了!天呐!他要赶紧把这个八卦告诉兄弟们。    不满他的停顿,白离眯着眼眸催促:“左护法。”    “咳。”缓了缓心绪,左护法便将他们听到的关于锦瑟与徐云卿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在说到锦瑟回徐云卿“我们也曾这么好过”的时候,左护法瞧见自家尊上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不同于往日的清冷,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中带着股难以掩饰的不悦。    “呃……”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左护法笑道:“虽那徐云卿试图诱拐我们锦瑟,但锦瑟却心心念念尊上,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小子。”    白离沉默片刻,假装不在意地问道:“那逆徒是如何拒绝的?”    左护法:“她说尊上教养了她十余年,故而不能与他走。”    白离微怔,眉间郁郁冷声道:“……就这样?”    被这莫名的冰冷语调惊住,左护法面色变了变,捉摸不透白离的心思,他犹豫道:“这……其实隔得有些远,说不定他们也听漏了什么内容,不如尊上亲自去找锦瑟问问?”    白离僵硬别开目光,朗声道:“不,谁要去找那逆徒,孤才不在意。”    “是”,附和了他一声,左护法又说:“若是尊上无事嘱咐,属下就先告退了。”已经按捺不住这颗八卦之心,他得快些去同兄弟们好好论道论道,究竟他们尊上是何时与锦瑟好上的。    “去吧。”白离摆了摆手。    夜空被红晖色的孔明灯染亮,锦瑟墨发披肩,松松垮垮地着了身月色单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踱在弯弯绕绕的木板回廊上。    她抬头望了望满空中飘散的孔明灯,眯着眼眸悠悠道:“一世长明,真是热闹。”    方才沐浴完,撩了撩还有些湿润的墨发,锦瑟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只可惜太困了,不然一定要去寻师尊放灯。”    说完,她就转身往自己的屋舍中去,然而刚推开房门,却见幽暗的桌案旁,白离正沉默地坐在那里,垂眸把玩着个玲珑的瓷杯。    锦瑟一顿:……累得恍惚了,她走错房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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