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树杈上的积雪便‘窸窸窣窣’的往下落,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二人身上。肖起给她拂去肩膀、头发上的落雪,然后又把围巾往她脸上拉了拉。 在雪地折射出的微光下,她的脸看起来白皙,清透的吹弹可破,鼻头跟嘴唇都是红红的,眼眸中仿佛氤氲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他拉过她的手放进口袋里,然后顺泥泞、湿滑的小道朝里走去,那个屋子已经不见了,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白茫茫的一片更显寂寥。 但是当时的景象似乎还留在他脑海里。 坐落在树林深处的废弃木屋,门前长满了杂草,那木屋上爬满了青苔,木板龟裂,门一开便发出高~亢的□□,伴随铃铛的脆响声。 而这个地方,也就成了肖然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幼时的两个人总是在这里摆满了心爱的玩具,玩寻宝游戏。 肖起站在原地,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孩童的幻影,在他周围打闹嬉笑,然后跑进了那个木屋中,各自玩玩具。 那时候的肖然就爱拆卸各种东西的零件,而他则是用笔在木板上涂涂画画的。然后突如其来的一场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肖起看那两个孩子的幻影瞬间被火吞噬,那些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一种空荡的虚无感袭来。 孩子的凄厉的哭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以及那张模糊的、狰狞扭曲的脸。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选哪个?” “选哪个?” 而那种嗡鸣的感觉愈发强烈,肖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以及莫名涌上来的窒息感,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的一握,转过头,看她满脸担忧。 “没事,想起了一点往事。”肖起安抚的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两个人在原地待了会儿,便一同回去,就在这时,那女人站在走廊上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她朝肖起轻轻扬了扬下巴道:“你父亲的身体出了点状况,想让你一个人过去,他说想解开你当时的疑问。” 肖起回头看了一眼邱末晚,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后说道:“等我。我出来之后咱们就回家。” “好。”邱末晚应道。 肖起朝后走去,他父亲的房间在甬道尽头,他走到转角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便越阴暗,有一溜儿的红灯笼在随风摇曳,房间内没有开灯,他轻轻的敲了两下门,里面却没回应。 …… 当他转身离开之后,邱末晚便转身沿石子路朝前走去,直至走到拐角处她回头,看见肖起也正站在转角处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便朝他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在廊道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等。 不一会儿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传来,邱末晚回头发现是那个在廊道上她跟肖起一起遇见的那个女人,她的指尖仍然夹了一支烟,举手之间仍在吞云吐雾。 邱末晚皱了皱眉头,说实话,她对于这个女人的印象不太好。而她却偏偏靠近,吹出一口浑浊的烟雾在她脸上。 看她皱起眉头的样子,那女人反而轻轻笑了,“对不起,我跟人打招呼的方式有点特殊。不过,你还真跟只兔子似的,一看就让人忍不住的想把你拆骨入腹。” 那女人伸出手朝她的脸颊伸去,邱末晚抬头一挡便将她的手挡下。 “还是只有脾气的兔子。”女人轻声笑。 就在这时,一阵小小的‘咻’的声音,邱末晚感觉后背一痛,逐渐的眼前女人好似出现了重影,她的心头忽然‘咯噔’一下,随后便是一阵眩晕感,她强提起精神,转头看过去,那一瞬间,如至冰窖,身体一软朝后仰去,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 天空中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跟柳絮一样轻盈飞舞,万物都被笼罩的一片素白,席卷寒风冷冽而来。 肖承天的这间屋子仍然保留了复古风格,格局很大,外面便是相当于客厅,一概选用红木,装修格调简易却不失大气,在往内走才是卧室。 肖起推开门走进去,忽然,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听见了一阵沙哑的痛苦呻~吟声,这声音好似被砂纸打磨过,听起来可怖又心惊,他快速的推开门走进去,瞳孔猛的收缩,肖承天就悬在梁上,脚下用力的蹬着,双手用力抓脖子上的绳索,脖子上青筋乍现。 肖起快速的将他放下来,他便蜷缩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然后又剧烈的咳嗽。 房间内很阴暗,肖起的脸就笼罩在一片阴郁里,他猛的站起身,推开门就朝外跑,心头涌起的如浪潮一般的感觉汹涌的袭来,那冰寒的感觉从毛孔里渗出。 晚晚!晚晚! 他跑过转角,脚步猛然一滞,这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心脏好似随时都会跳出来,每呼吸一下都仿佛压进了心里一块巨石,那么沉、那么重,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肖起的脚步没停,一直跑到了门口,只见两道车辙印还未被雪盖住,他上了车,车就跟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白皙的脸上满是阴鸷。 心中已经有一个人的影像慢慢浮现。 这个人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愿想。 “选哪个!” “选哪个!” 无数道重音在他脑海中回响,猛然,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孩子的脸,那是肖然,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怀中抱了一个破旧的绒布熊。 …… 他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身体互相依偎在一起,他紧紧的握住肖然的小手,两个孩子浑身仍然止不住的颤栗。 他看见了,有人将他抱了出去,他在他的怀里拼命的踢腿,朝肖然伸出手。 他看见了,肖然朝他爬过去,满脸肮脏与灰烬,稚嫩的喊道:“救我!救我!” 他看见了,那个木屋燃起了熊熊烈火,而他无措的剧烈晃动父亲母亲的衣袖,哭道:“救救肖然!快救他!” 母亲就将他抱起,紧紧的,快要勒的他喘不过气,神情满是惋惜。 而父亲肖承天的脸上满是阴鸷。 他当时不懂!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害怕!他不能失去肖然! 他拼命的挣脱,一下摔在了地上,不顾疼痛,那屋子已经瞬间被火包围,狰狞的好似怪兽的巨口,残垣断壁正在不断地朝下坠,他看见了肖然瑟缩在角落里,看见他的一瞬间,眼里充满希冀。 ‘轰隆’的一声巨响,他感觉头上一痛,倒在地上,眼前模糊,好似被血掩住,他朝肖然缓慢的伸出手… 那缺失的记忆好似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海里,每个细胞都在膨胀,头仿佛快要炸裂一般的疼痛,肖起喊了一声,一脚踩了刹车,然后双手抱住头抵在方向盘上,眼前一阵发黑。 原来、原来,当年每个人都在隐藏。原来,他们跟瘟疫一样躲避的话题,背后竟是那么让人悲痛的一幕。 胸腔里一阵疼痛,好似被针扎,锥心刺骨般疼痛,他狠狠地将油门踩到底,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晰,滚烫的泪水仿佛灼烫脸颊。生平第一次,包含了无数中情绪,酸涩的、苦痛的、迷茫空洞的的泪水汹涌的在他脸上滑过。 这一次,非生即死。 ……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肖然靠在车身上,然后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 雪花飘零纷纷扬扬的落在他身上,透过衣服的缝隙钻进脖颈中,但是他不在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车内昏迷的女人呢,这个…他兄弟的挚爱。 从小时候,肖起就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也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他不负众望非常拔萃,从小就展露了丰富的艺术细胞。而他只会摆弄一些废旧玩具,拆了装、装了拆,乐此不疲。 对待肖起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很温和,而看他的时候却满是不耐烦。 那时候,他总在想,为什么爱可以不平顶。 而孩子的世界永远都是最纯真的,他没有考虑太多。 直到,那场意外,他才大彻大悟。 “只能活一个,选哪个!” “选小。” 外面的肖承天不假思索的说道,而他就靠在墙壁上,将这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那时候跟现在一样,也是冬天,彻骨的寒冷,也让他一个七岁的孩子,从内心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他也想被救! 他想活下来! 为什么他总是要做被遗弃的那个…… 远处有两道炽亮的灯光直刺了过来,肖然熄灭了手中的烟,然后把车内沉睡的女人拖出来,朝水边拉去。 这地方偏僻,冰层也还算薄,这女人没什么重量,轻而易举的便拖到了水边,却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动,肖然知道她已经恢复了意识,并且,她开口了,声音轻轻的飘进了他的耳中。 “其实肖起很爱你。” 他的手一顿,然后用力的把她朝水中抛去,伴随破冰的声响,女人‘哗啦’的一声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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