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居

第二日一早，景臣便去了大明宫。　　　　千言因昨晚宿醉，直睡到日上三杆方醒。待他收拾停当，来到公主寝宫正殿，只见绿燕正站在廊檐下，指挥着下人们收拾东西。绿燕见到千言，跑过来道“沈公子醒了，早饭已准备好了，您随奴婢前来用餐吧！”　　　　千言边走边问道“公主殿下呢？”　　　　绿燕道“公主一大早便带着紫娟姐姐进宫去了，说是要亲自去调查一下李淑妃的底细。公主走之前，吩咐奴婢给公子准备好早餐和醒酒汤。我们公主一向行事自比男儿，很少会对人如此细致精心！”　　　　千言听了，心中暖暖的，这大冬天的寒风吹在脸上，却好似阳春三月的春风一样暖融融的，无比熨帖舒服。　　　　吃过早餐之后，千言便想待景臣回来，再一起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他总觉得现在是山雨到来前的平静，真正的大风大浪还在后面等着景臣呢，他想陪她走下去，保她一世平安。　　　　千言抛开了府中的下人，一个人在各个院子中溜达起来。这座府第本是高宗皇帝年轻时的亲王府，规格颇高。分了东西两院，每院皆有九进。其中一十四座院子皆有门开着，门口有侍卫守护，戒备之森严，堪比皇宫大内。另有居中的四座院子，院门紧闭，门口守卫却是一个不少。想必便是高宗皇帝下旨保留原样的四座故居了。　　　　千言十分好奇这四个院子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景致，却又碍于门前的侍卫不好径直前往。便寻了个僻静之处，翻身进入东南方的一个院子之中。　　　　院墙很高，足有两丈，院中青石铺地，看得出这些石头已有些年头，上面坑坑洼洼的，却是纤尘不染，可见果真是每日有人在此当值洒扫。　　　　院中有正房七间，东西各有三间耳房，皆是青砖琉璃瓦，檐角高挑。千言来到正房中间的那一间，门没有上锁，只用一支木栓栓了一下。推门而入，里面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内摆设整齐划一，所有的物品都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房间中放着梳妆用具，一应俱全。墙上还挂着一把长剑，千言拔剑出鞘，寒气森森，显然是一把见过血的剑，而不是放在这里当装饰的。　　　　千言在房中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明显的主人身份标志的物品，搞不清住在这里的到底与高宗皇帝是何关系，难道是先皇后？　　　　还有间房子是书房，书籍颇多，却并没有灰尘，每本书都特别干净，和新的一样。可见主人对这房间十分在意。　　　　千言怕被侍卫发现了尴尬，其他房间便没有细看，匆匆离开了。　　　　另外三个院子，大致情形与第一个差不多，有一个房间中摆放的皆是儿童用具，九连环，小木剑，小木马，竟然还有手工绘的小人儿书，若是景臣在此，定能认出来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卡通漫会的画法，只是当时没有电脑，便变成了铅笔画的白描漫画书。千言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令人震惊。他只是觉得这几本小书可爱的紧，便偷偷装了一本带了回来，想给景臣看看。　　　　景臣午饭前便回府了，知道千言定会在府中等她，故没敢耽搁，处理完李淑妃之事后，便赶了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秦王殿下。　　　　景琦一看到千言也在这里，满腔的热情登时便散了个干净。这几日，他也很苦恼，青州叶孤臣摇身一变成了长平公主，大周的嫡公主欧阳景臣，在父皇母后心目中比自己这亲生的三兄弟可要金贵多了。他乐于见到父皇母后喜爱景臣，乐于见到景臣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可是他并不想只是做景臣的哥哥，他更想做他的爱人，陪她看尽世间繁华，护她一世长安。　　　　自从三年前遇到景臣开始，他便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她的身上，青州与长安远隔千里，他虽不能经常见到她，却频频派出信使，鸿雁传书，时时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平安快乐，自己心中便已知足。三年来，大哥和二哥相继结婚生子，唯有他，经历了母后无数次的催促之后，仍旧不肯娶亲，这长安城之中，爱慕他欧阳景琦的大家闺秀，能从东城排到西城，却没有一个是他所爱慕着的。他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青州叶孤臣而已。　　　　母后似是知晓他的心事，在见到景臣之前，还有意帮他，可是见到景臣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每当自己委婉问起，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回避。　　　　孤臣第二次入宫时，遇到了父皇，当日父皇母后旧情复燃，合好如初，孤臣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第二日，父皇便下旨封孤臣为长平公主，且下了不用跪拜的旨意。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孤臣的身份绝不是叶家独女如此简单，可能真如他第一次见她之时，所感觉的那样，这个女子与叶倾城将军的关系远非叶家人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将军下属的后人。因为景臣第一次见面给人的感觉与将军太像了，这种像并非是指外貌长相，而是指气质气场气势，神情和言行举止。自己是从小听着将军的故事长大的，府中还有将军的戎装画像，对将军的形貌气质那是耳熟能详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叶家是叶将军的后人，当年将军隐世之后，在青州娶妻生子，留下了后代。　　　　若真是这样，一切便能说得通了。皇祖父幼时得叶将军相救，并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将军于高宗而言，即是师傅又是长辈。祖父每每与后辈谈论起当年与叶将军和高祖皇帝在一起的少年时光，眼神中的向往之情，便生生压下了他为帝多年的威严与霸气，满满的温柔，满满的向往。少时的皇祖父与将军的感情远远胜过高祖。　　　　千言见到二人回来，忙问道“景臣，景琦你们回来了。”　　　　景臣见他手里拿着本小人儿书，便一把夺过来，“你这是拿的什么书，这么小，怎么这么像我小时候看到的小人儿书啊！”　　　　书的封面是用细毛笔画的，上面只有几个葫芦，数了数共有七个，里面却是用铅笔画的，有的地方已不是很清晰，但景臣依然能看出这正是葫芦娃的连环画。　　　　二十世纪流行的连环画出现在一千年前的古代，景臣看到它，便想起了久违的家乡，和那些现代化的电子设备，电脑，电视，电影，手机，机器人，还有发达的交通……　　　　景琦也好奇地凑过来，“这不是连环画吗？我手里便有几本，只是没有这本葫芦娃，葫芦娃的故事，小时候皇爷爷给我讲过，皇爷爷会讲好多的故事，如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真假美猴王，还送了我一些连环画册，独独没有这本葫芦兄弟。千言，你是从哪找到这本书的？”　　　　千言道“我在府中呆得无聊，便去了那几个关着门的院子，找到了这本画册，那里还有好多这样的画册呢，我只是拿了这一本，来给孤臣看看，还要还回去的。”　　　　“那几个院子，父皇从不让人进去的，只有几个年老的宫人每日前去打扫，你得如何进去的？难道是翻墙而入？”景琦对这个好友竟然会做梁上君子的勾当，颇感意外。　　　　千言却没拿自己当外人，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悄悄地翻墙啊，难道明目张胆的硬闯？”　　　　景琦闻言，对他的厚脸皮与不自觉竟然无言以对，“没想到，武林第一美人儿，听风楼少主，玉面银狐沈公子还有当贼的潜力啊！”　　　　景臣对他们的争吵充耳不闻，这两个人在她面前，一向是这样，本来好好的朋友，一见面就互撕，典型的相爱相杀，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她懒得理会他们。她只想去看看这个发现葫芦兄弟连环画的地方，看还没有别的线索，没准会有流光和宵练的线索。　　　　“千言，你是在哪个院子发现这本画书的？带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吧。三哥，别再挤兑千言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景臣对正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的二人道。　　　　景琦听着景臣喊自己三哥，却只喊沈千言名字，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屁颠屁颠地跟着景臣走了，千言自是不肯落后，紧随其后。　　　　路上，千言便问景臣审讯淑妃的结果如何，景臣道“线索并不多，淑妃看着柔弱，实则心志坚定，只是智商不在线，老是干蠢事，才被我抓到把柄，将人拿下。那个绿衣宫女全部都招供了，说是永和宫总管高德海让她去下毒的，只说是让把毒投入长平公主的酒杯之中，并未说是否淑妃指使。高德海那老太监对淑妃倒是忠心，打死也不肯出卖主子，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想谋害公主，跟淑妃并无关系。淑妃则是死咬着并不知情，关于想要杀人灭口之事，狡辩说是怕宫女受不了刑罚胡乱攀咬，迫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千言问道“那关于黑衣人一事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景琦跟在后面，追了过来，插嘴道“李淑妃是李唐皇室后人之事，并非什么秘密，所以单单为了天地盟之事父皇便不会放她，这次之事，触了父皇的逆鳞，三番两次的谋害景臣，母后又将淑妃三年前下毒谋害的证据交给了父皇，所以不论有没有证据说是她令人下的毒，她都注定是死路一条，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三人先来到了千言发现连环画书的院子。景臣一进门便被院子中央那个木制的儿童滑梯吸引了眼球，滑梯建在了宽敞的连廊之中，避免了风吹日晒，风雨侵蚀，至今仍然保存完好。　　　　因是冬季，多数花草皆已枯萎，只有几株松柏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着。不过，仍然能看出院子西侧是一片草地，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只有枯草，并无其他植物存在的痕迹。　　　　景琦也是第一次进到这个院子中来，对那个滑梯很是好奇，拉着千言去看。景臣则信步走到其中一间屋子之中，一进门，便是一幅足有一人高的地图。走近细看，竟然是手绘的世界地图，却不是这个时代的地图，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地图。再往两边看去，墙上挂满了各种现代的场景画，有高楼林立霓虹灯闪耀的大都市，也有风景秀美的旅游圣地，高山大川，更有汽车火车飞机轮船宇宙飞船各种交通工具，有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也有黄发碧眼的西方人。　　　　景臣有一种感觉，这个院子便是叶倾城将军曾经住过的地方，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些未来世界的东西。她又在房间中细细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更多的能体现主人身份的东西。见千言与景琦并没有跟进来，便将门关好，来到千言所去过的那一间房子中。这些东西，她并不想让他们两个看到，那是独属于她的记忆，那里有她的家。　　　　那间房子果然是个儿童房，而且是按现代人的眼光布置的儿童房间。墙上绘着彩色的卡通图案，正是蓝精灵中的人物，小床，小桌，小板凳，小书架，一切都是那么精致而小巧，这里是孩子的精神家园。　　　　连环画除了葫芦兄弟，还有沉香救母，牛郎织女，七仙女下凡，全是中国传统的民间传说故事绘制而成的，并没有国外传进来的那些故事和人物。　　　　千言和景琦玩了会滑梯之后，也来到这间儿童房。景琦看着这些精致的儿童用品，不由得感叹，“父皇小时候好幸福，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却从来给我们讲过这些，下回见到父皇，我一定要问问父皇。”　　　　景臣吓唬他道“父皇说好的不准动这几个院子中的东西，我们偷偷进来的事，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吧，省得你挨训。反正，我是不怕的，父皇把这座宅子赐给我，便是允许我进来的意思。”　　　　景琦怕父皇知道真的要训斥自己，赶紧闭口。三人只带走了几本连环画，决定看完之后，再悄悄放回来。便转身离开了。　　　　淑妃之事，最终以其被废掉武功，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而收场。其所育一子一女，皆由皇后抚养，终生不得与生母相见。　　　　景琦对父皇的决定很是不能理解，淑妃毒害母后证据确凿，为何还要留她一条性命，难道是顾念旧情不忍下手。　　　　他却不知，皇帝这样决断，并非由于不忍，而是景臣的意思。　　　　景臣说“淑妃只要还活着，天地盟的人，定然不会放弃这个至今唯一存在于世的李唐后人，定会想方设法营救于她，不然他们所谓的反周复唐大业岂不是没有了幌子。”　　　　李淑妃便是被人利用的那个幌子，而她却沉浸在光复大唐盛世，成为一代女皇的美梦之中，不肯醒来。　　　　据听风楼最新传来的消息，天地盟这个秘密组织最近活动频繁，甚至在一些边远地区公然活动。　　　　据说，李淑妃当年想方设法进宫并成为皇帝最宠爱的淑妃，便是想先谋害皇后，取而代之，继而谋害皇帝，以皇后之位独揽朝政，仿效当初女皇武则天，改朝换代，恢复李唐天下。　　　　后来，确实差点便奸计得逞，皇后中毒，几乎丧命，可是李淑妃错估了帝后的感情，太宗皇帝并未因皇后三年的缠绵病榻而将后宫大权交付于淑妃手中，而是交给了太子妃萧氏，让其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宜。李淑妃仍然只是那个皇帝表面上最宠爱的妃子而已，却并无实权。　　　　秦王景琦回到长安后，便命人加强了坤宁宫的防卫，将宫内所有可疑人员清洗了一遍，之后的坤宁宫便如同一堵铜墙铁壁横亘于前一般，淑妃再无下手的机会。　　　　淑妃在冷宫之中，看守森严，并有暗卫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视，谅她插翅难飞，只等她的同伙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