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之人尽散去,渠丘於亦入了殿。我跪在雪中,至雪止,仍无人理会我。
有人自身边走过,我看着沈萧进殿又走出停在我面前,她盯着我良久,终是只道,“送去扶祥殿。”
沈萧离去,我的双腿早已失了知觉。
又是沧囿的那个少年来治伤,可他只将药给了我便离开,他与殿中宫女皆不理会我。
自晅仪殿外的话中便知渠丘於只是为逼迫沈攸祯教习皇子而将他与梁宛挟进宫,渠丘於并未对梁宛有邪念。最要紧的是,渠丘於并非不杀沈攸祯。若沈攸祯不应允,他便会逼沈攸祯自尽,而这已是他对忤逆他的人的最大恩赏。
至明日午时已不足一日,我竟想不到如何方能救他。
擦过药已是入暮时分,沈萧进殿便抛了一张兽皮到我脚边,容色如常,平声道,“宫中今日进了一个女子。”
我将双脚裹紧了,道,“我见过了。”
她坐在我的腿侧,看着宫女在殿中进出,“我去看过她。”她蓦然冷笑,“她在鸿台殿,那是先朝极得宠的一个昭仪的宫室。”
我心下一慌,身未动,沈萧微微靠后触了我的腿,“她一字不肯说。”
几个宫女入殿中遍插了红梅,我轻笑道,“梅渚的花竟又开了?”
“梅渚的梅树昨夜已尽被除去,这花是陛下令人自沧囿折来。”沈萧声音愈冷,却是妒意深深,“你在沧囿,竟不知沧囿的梅花极盛?”
我看着她,止不住笑了,“我当真不知沧囿有梅花。”
她的目光自宫女身上缓缓一转,我掩口笑道,“你杀了她?”
“陛下只令我去看她死了没有。”她忽然看着我,“你为何受罚?”
我侧首轻笑不语,沈萧不再追问,自取了几卷帛书坐在我的榻边,“在晅仪殿只看过三篇,陛下许我归来再读,他说若有不解之处可问你。”
身边有人不时为她添酒,我闭目半倚着假寐,沈萧亦沉默。
心神沉沉似睡去,又忽然转醒。沈萧已更衣,她将两卷帛书置在我的身侧,“睡不着便读书,扶祥殿不是你的沧囿,不要妄动我殿中之物。”
她今夜当不会归来了,我自是明了她话中的隐意,仅道,“是。”
和赫的伤药果然是极有用的,双脚已不再发凉,只有腿腹会有微微的痒痛。殿中有两个宫女立于帘下,我招过一人以羽扇在腿上掠着,取过沈萧留下的帛书,竟是诗。
逐篇细读,果然,读至“静言思之,寐辟有摽”一句时,静寐二字之下,有淡淡的新甲痕。换过另一卷,最末一句“不如我所之”之下,亦有同样的甲痕。
有了今日之事,我们在扶祥殿众人面前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报与渠丘於,更不知暗处是否有人监看着,她临行前的那一句,或许是不许我去寻曾藏于榻下的那柄剑,那柄已换作清吟剑的杀人利器。
渠丘於许她去见梁宛,又许她在晅仪殿读书,她应得到了渠丘於恩幸之外的信任。
那两卷帛书中只这两道甲痕,她亦是在嘱我安心候她归来。
身心一时酸涩难耐,我强撑着起身临窗,有月色如瀑。
静望良久,身心渐安。今夜我与霍鄣相隔千里共此明月,待春风再拂京师,我定可与他再度携手望月,携手望那期盼已久的盛世。
沈萧辰时归来,更衣令宫女奉膳入内殿,她斜卧于榻仍看着那卷诗,我自在案后用膳。
她极快折了帛书,面含了愠色随手将帛书抛入方炉。我笑道,“这诗要一字一字读过方能解其中妙处,须得静心。你这样急躁,不好。”
宫女撤去膳案,她翻过身背向我,“我乏了。”
她的语中露出妒意,我撑起身,叹道,“陛下这般宠你,你这又是何苦。”
我行至她的榻前扯过锦衾覆在她的身上,她举袖按一按眉心,声音极低极快,“夜召兄,喜归。”
再见渠丘於时他果然满面喜色,竟亲自给我盛了酒,“你们兄妹今后便可常见。”
我理着案上杂乱的书卷并不去取酒,渠丘於笑道,“打他都下不去手,你倒舍得杀了他。”
我手中不停,垂首道,“负心之人,留之无用。”
“从前你还叹他错付,昨日竟能那般狠心。”渠丘於大笑,“你不能成全自身便去成全他的气节,你终究还是舍不得。”
胸口微微一沉,我那时是没想到这一处的。我漠然笑道,“他能舍弃沈氏全族却断不会舍弃梁宛,他不过是要保梁宛活命。他已不信我,更那般出口伤我,”我将书卷理好,抬头正色道,“我愿倾我所有,只求能亲手杀了他。”
渠丘於蓦然冷声,“你此时所有皆是朕赐予,你无利可换。”他挥手,“再以儿女情事坏朕国运,朕断不再容你,出去。”
他当是决意留下沈攸祯了,拢紧了旃裘,膝间仍是僵涩,更似有冰针刺入骨隙。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寒风掠过额头,一层薄汗亦似凝结成冰。
有侍女匆匆赶上将一张兽皮交与我,正是扶祥殿中沈萧抛给我的那一张。
次日进宫,沈萧亦在晅仪殿,却是正在看章表。渠丘於不似昨日斥我退去时般阴冷,却是含笑盛了茶给我,“萧素又煮了茶,你再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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