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很亮,房间很白。已经是华灯初上的繁华夜色。    到底是平日里运动体格强壮的男人,经过一番中暑治疗,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    杨奕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藿香正气水,猜到了自己是中暑了。房间空气温度有些低和冷,空调打开时间大概很久了。    想喝杯温开水,从走出卧室,就感受到了温差,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路过昏暗的客厅,看到沙发上似乎有个人影,暂时认不出是谁。家里很少出现有人待到这种时间,他多走几步,把客厅的大灯打开,这才看清楚了,覃欢坐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他第一时间以为,脑袋混沉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    她睡着前手里还拿着手机,她还保持着睡着后慢慢撑开手的习惯,手机终于从她手里滑落,摔在木地板上。那个沉闷的声音提醒着杨奕这个场景不是梦境,也惊醒了打算闭目养神却不小心真的睡过去的她。    覃欢一睁开眼就下意识找手机,身体速度可以,但身体反应不行,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撞上了沙发边上的玻璃桌角。“靠!”声音挺精神,可人却靠在沙发边上一动都不动,一只手捂着被撞的地方,手指都在发抖。    头一次,杨奕觉得自己的反射弧衰退变长了。覃欢看到他,淡淡道:“嗯,醒过来就行了。”继续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等着疼痛感慢慢退去。他才彻底反应过来,走过去,蹲下身,小声问:“没事吧?撞得很疼吧?”    她面无表情挡开他伸向她的手臂,声音是稳的,“我没事。”    “厨房的锅里有给你熬的白粥,你去吃点东西吧。”她低着头仔仔细细检查手机屏幕,确定手机钢化膜完好无损,默默松口气。    杨奕缓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体不适,来这里照顾我的?”    覃欢抬起头,平静且平淡道:“你的吴凡学弟用你手机微信给我打语音通话,说你是发高烧,威胁我让我来。见到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可结果你是中暑。”想想继续问,“你怎么又会有我的微信?”    他不说话,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淡淡道:“一起吃粥吧。”她还是很快拒绝了,“不用了,我不吃粥。”    他只微偏头含糊了一声:“嗯?”客厅大灯的光线映在他的脸庞上,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习惯性要跟他保持距离。俄顷,才想起来,她是个多么挑食的人。不吃面条和白粥,让她吃那些清淡的食物,她的反应好比用那些食物毒杀了她一样。    “我订外卖,顺便我想吃夜宵。”他订外卖解决一日三餐问题是家常便饭,外卖的订餐号码他倒背如流,拿出手机就要打。她表情犹豫了一下,张口就要说话,他及时打断了,装模作样问,“那……辣子鸡,蜜汁排骨,你吃不吃?”    她闭上嘴巴,纠结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得不慢慢地点了点头。    外卖送货上门需要20分钟,覃欢压着杨奕,吃夜宵前一定吃碗粥,垫垫胃。杨奕也没说什么,舀了两碗粥放在餐桌上,拿起一碗吃了起来。    覃欢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低着头不说话。他吃着那碗粥,细嚼慢咽,索然无味,生平第一次觉得,这白粥确实难吃无味。    “干嘛呢?”半响,他终于开口,“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很无聊?”    她回过头,“没有,用手机看小说,刚好没电了。”    “老看手机对视力不好,你还是多看纸质书比较好。”他放下碗,起身走进书房,从几乎没动过却一直打扫的书柜上,认真挑选了几本言情小说拿出去给她,还有一件东西。“拿这几本先看着。”    “谢谢。不过现在,我能问你借下充电线和插电头吗?”她晃晃手里的手机,原装的充电头和充电线也已经递到她的眼前。愣神道:“你也用这品牌的手机?”    “工作中用自己代言的手机,平常我一直都是在用这牌子的手机,习惯了。”她找不到插座,杨奕干脆拿过她的手机帮她弄好。“这牌子的手机配置很好,也很好用,可是就是内存不够多,也不能放多一张内存卡进手机里。”    覃欢怔了怔,用手指滑过那几本言情小说的书名,“你家里怎么会有女生爱看的言情小说?是你女朋友放在你家里的?”    杨奕面无表情盯着她,极认真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只有初恋。”    微妙刚从心底里一闪一烁的滋生,还没来得及牵动起覃欢半丝面部表情,就被一串恼人的来电铃声打断。    是外卖来了,杨奕坚持再用微波炉再热几分钟。覃欢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边看着他:“你还是多穿一件衣服,你刚醒,家里又开着空调,别真弄成感冒发烧,吴凡一定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烦我。”    他倒了杯水,抿了一口:“他有时候特烦人的。” 放下水杯,回过头,“吃吃看,”打开微波炉,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辣子鸡,递到她嘴边。    覃欢犹豫了几秒,张开嘴,就着筷子吃下后,脱口而出道,“好吃!”    他笑了,“我经常吃这家店的外卖。”    “我自己来。”她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和碗,边走边吃,坐到餐桌边直接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杨奕失去了吃饭的兴趣,对她这么一副大大咧咧、津津有味地在他面前吃饭,完全不顾形象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且怀念。    在吃饭问题的形象上,她向来都是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唯独跟长辈们一起吃饭,她倒是很机灵的懂得装模作样,细嚼慢咽,全是一副淑女的做派。装淑女,吃饭只能吃个半饱,饭后还要偷偷摸摸去买零食吃,这行事作风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傻姑娘哟。    他到厨房里倒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在他的座位上,一杯搁在覃欢眼前。覃欢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当着他的面,仿佛无意识的轻轻地、放慢动作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的眸色有些变黯了,因为吃辣的缘故,她的嘴唇变得很红又很亮,又喝了水,嘴唇又多了柔软丰润的色泽,配合舔舌头的动作,承托得她眉眼间有一种清丽的清艳。    他顿时一愣,却忍不住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覃欢发现了他的意图,撇过脸:“你想要干什么?”他呼吸微微一窒,随后撩起覃欢一抹垂在脸颊边的黑发轻嗅:“吻你。”    但是下一刻,一双筷子横在他们视线的半空中,覃欢的表情略不自然,“我想你应该礼貌待人,尤其是你的救命恩人。”    杨奕有点语塞,脑子疼得头又开始晕了。    等覃欢拿着东西回到旅社,撒狗粮的四个男女出去玩还没回来,看了一会儿小说觉得无聊,就拿了睡衣睡裤去洗澡。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这里仿佛寂静得是另外一个世界。她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居民楼,万家灯火,灯光璀璨温暖,脑海里完全能够想象到居民们正在做什么……吃饭,洗碗,品茶,谈天。可是转过脸看一眼身后,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白晃晃的月光都是十分刺眼。    覃欢平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音乐按了单曲循环模式,戴上耳机,听着催眠音乐就闭上眼睡觉。最近她睡眠质量很不好,要么难以入睡,要么频繁地自己稍微动一下手和脚就能惊醒,每天晚上能睡足五小时已经是奢侈。    单曲循环的一首歌被她听了不下30遍,时间也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手机的电量本来也没剩多少就自动关机了,还是睡不着。她不免烦躁踢了踢腿,忘了床尾还放着几本小说,几本不厚的小说掉下床,弄出的声响还是挺大的,不过也比不过人的嗓音大。    “我靠,有老鼠?!”徐文莉开了灯,一脸呆滞。陶敏怡拿着包包,严肃认真扫描地板每一个能让老鼠藏身的角落。    她们两个身上都带着酒味,冲得覃欢连躺着都忍受不了。“你母上大人还在L城里,现在估计还在外面跳广场舞,这房间太小,藏不下她。”下了床,把地板上的几本小说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徐文莉捂着嘴巴笑起来,贴着墙壁走,像是在躲避什么。陶敏怡的反应也不慢,把手里的包包扔向覃欢,笑着骂:“你丫的,敢再说一遍?!”    陶敏怡的妈妈,生肖属鼠……    两个晚归的女生去洗澡,覃欢拿出带来的花露水往空气中一顿猛喷掩盖酒味,然后心情愉快重新躺回到床上。等陶敏怡和徐文莉洗澡后一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花露水味,都闻着无语了。    对气味一向敏感的徐文莉只能等着站在门边上,用恶狠狠的眼神等着始作俑者:“喷这么多花露水,你以为消毒呢?”    刚洗了头发的陶敏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用手机追剧,还不咸不淡加了一句:“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六神牌子的。”老字号的花露水,味道经久不散得很。    可舒服悠哉躺在床上的覃欢,一点儿都没有芒刺在背的状态,闭着眼睛还能很认真回答:“沐浴焚香,咱们这里条件没那么好,想讲究一下都不行,只好请你们两个大小姐就委屈一下将就一下吧。”这理由瞎掰得如此汗颜,可说话人的语气却是那么真挚。    连陶敏怡都听不下去了,“你今天出门什么都不交代一下,现在人回来的,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别扭气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几本言情小说,感觉你最近应该不会掏钱买食物以外的东西了。”徐文莉眼睛厉害,也是一个非常喜欢看言情小说的女生,只不过更偏爱电子书。    覃欢默默想着心事,睁开眼睛,盯着她们认真问:“你们,真的想知道?”    呵呵……她们连白眼都不想翻了。    “那就别问了,123,我睡了。”覃欢翻了个身,动也不动,呼吸放得平缓,假装睡着的水平绝对一流。    陶敏怡和徐文莉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傻子加白痴。    今晚跟男友出去玩喝了一些酒,她们两个人的酒量本来就比不过覃欢,洗了热水澡后身子越发困倦,也只想快点扑倒床铺上,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大概房间里有了人气,覃欢的大脑皮层的兴奋状态慢慢趋于平静,自我催眠了30多分钟,终于能睡着了。新的睡眠问题呢,也接着来了。    有爱情滋润的美女,睡觉是能做美梦的。偏偏她从小到现在为止,凡是睡觉做梦一律做血淋淋的噩梦,不是被妖怪僵尸追杀,就是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她的外婆是基督教教徒,难免被熏陶了几分神佛信念,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坏事,才老是让她净做这些噩梦。    今晚的噩梦更是吓人,她居然梦到了杨奕追杀她,她逃到悬崖边上,被杨奕一脚踹下悬崖了?!!    双脚真的受梦境牵引一般,踏空重重踩了床板,覃欢也真的醒了过来,不过……    踩床板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惊醒了旁边的陶敏怡和徐文莉。她们看起来也是差不多快睡着了,这样被吵醒,难免有些生气。徐文莉举着手机,开了手电筒,照在覃欢的脸上:“覃欢,你……”话都没说超过半句,就愣住了。    “你怎么哭了?”本来还想气势汹汹,到后来也只能放软了语气。只因为覃欢侧趴在床边,双手抓着小腿,抿了嘴唇,朝对面眨着眼睛,却不说话。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忽闪着,可怜巴巴的。     “小腿抽筋了……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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