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那只河灯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最后融入满天的星光中。　　已经是第三年了，陛下的浮空术依然没什么长进啊。　　素灵这么想着，收回了视线。　　她还没完成今天的功课——阅读前任星祭关于术法的手记并写上自己的理解。　　素灵不知道素缃做了多久的星祭，但她的前任显然十分勤勉——素灵上任三年，连素缃留下的一半手记都没看完。　　星光洒进这座深色的高塔，灰衣的星祭在跪坐在榻前，像往常一样翻阅那些深奥晦涩的手记，时不时提笔做上记录。　　“嗯？”陡然间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素灵揉了揉酸涩的眼，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那只是一张巴掌大的纸，但因为颜色洁白，夹在泛黄的手记里，稍稍拯救了素灵被无数咒语和符文洗刷得麻木的眼神。　　每一任星祭用来写手记的纸都是专门用秘术冶炼过的，千年不会受损，但因为浸泡过药水而发黄。而这张纸显然是素缃平日里的私人用纸，由王城统一提供，质量优良，虽然几年过去，依然还是洁白光滑的。　　素灵拿起来，才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呀”了一声。　　　　谢长珸进来时，夏澜又在看那幅画。　　画的是盛开的玫瑰，红艳艳的灼人眼。谢长珸陪着看了一会，才轻声道：“星祭求见。”　　夏澜忍不住挑了一下眉，转过身来。　　“素灵？这么晚了……她有说什么事吗？”　　谢长珸摇头。　　夏澜叫侍者进来，谢长珸已经拿起衣服：“我来吧。”　　夏澜斜了他一眼，笑起来：“那就劳烦帝后殿下了。”　　相比起三年前，她更加长开了些，眉目间褪去了稚气，有种丹砂一样惊心动魄的明艳。这一眼看过去，谢长珸表面上不动声色，为夏澜着衣时，暗暗的在她腰上碰了一把。　　夏澜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却被这假正经的人按在梳妆台前，拿了梳子和玉笄为她挽发。　　闺房情趣，帝后殿下这三年来做的很熟练了。　　　　素灵看见帝后携手而来，身上穿的都是便服，显然是准备就寝了，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　　她行过礼后，迅速说明了来意。　　“我觉得，还是要让陛下知道比较好。”她取出那张纸，递给了侍者。　　侍者奉给夏澜，素灵看见女帝的神色也变了一变。　　但女帝毕竟是女帝，她问素灵：“确定是素缃的笔迹吗？”　　“是。”　　“只发现了这一张吗？”　　“现在只发现了这一张，先师留下的手记，我还没有翻阅完。”　　夏澜把那张纸上的话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素灵耳力好，听清楚了：“姐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啊！”　　她只好决定自己还是没听到好了。　　夏澜问：“如果我派人帮你一起找，允许吗？”　　素灵想了想：“先师的手记是用古语写的，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不怕人看到。”　　回答的这么实诚，夏澜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就看到素灵也正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头上。　　因为是准备就寝了，卸去了白日里繁复的装饰，谢长珸只给夏澜挽了个发髻，用来固定的，是及笄礼时夏汐送给她的玉笄。　　想到这一点，夏澜忍不住眼皮子一跳，几乎是有些认命的问：“这枚玉笄，有什么不同吗？”　　素灵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沾染了先师的灵气。”　　我就知道！　　夏澜在心里哀叹，谢长珸握住了她的手。　　定了定神，夏澜又觉得不对。　　“素灵，我们三年前见过，及笄礼上你是我的赞者，这枚玉笄是你拿着的，那个时候你没发现吗？”　　素灵眨了眨眼，依然老实的回答了：“及笄礼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全身都是先师的灵气，我没有觉察到这枚玉笄的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大的盖过了小的。　　夏澜暗暗磨牙。　　　　回到寝殿，夏澜又开始看，这次不是看那幅画，而是看素灵发现的的纸条。　　“血脉之情，稀薄若此，救命之恩，从未相报。余生一世，浑浑噩噩，为亲者痛，为仇者快，然血脉之情与再生之恩，孰轻孰重？汐为吾之亲，辰为吾之恩……”　　字迹潦草凌乱，足见下笔之人心绪繁杂，夏澜看着看着，也开始烦躁起来，对着谢长珸抱怨：“姐姐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谢长珸倒是很平静，给夏澜分析：“照前任星祭留下的这份手术来看，她应该是陛下和长公主的姐姐，而这个辰，应该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后却死在了长公主的手里。”　　“我知道是谁！”夏澜气呼呼的，“就是那个叶修辰，他以前和姐姐认识，我看见他找过姐姐好几次。”　　谢长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夏澜还不是女帝时候的事情。　　“所以，前任星祭知道叶修辰是怎么死之后，在挣扎要不要替他报仇，但最后没能下得了手，反倒把一身灵力都给了长公主殿下。”　　这其中，有多少是那位星祭自己的意思？又有多少，是夏汐算计而来？又或者，从一开始，素缃就在夏汐的掌握之中，为的是让她给净化魔气之后全无行动能力的自己做一个补给源？　　谢长珸看向夏澜，见她神色沉沉，就知道他们想到了一起。　　“不。”夏澜决然的否定了这个推测。　　“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说，那从玫瑰盛开在画卷上，活灵活现，毫无阴霾。夏澜看着画，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来，“她看着冷淡不近人情，其实心最软了。你不知道，其实三年前，我还见到过杞宗一次。”　　女帝回忆起那一次的会面：“杞宗和我说，姐姐是他很欣赏的一个主人，所以姐姐对于自己死之后的安排，他完全的服从了——姐姐让杞宗把她……挫骨扬灰，以安慰那些亡灵。”　　谢长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夏汐的手，沉声道：“刚刚的想法，我很抱歉。”　　夏澜闭了闭眼，对他露出一个笑，继续道：“我觉得，其实说不定……姐姐去占星台，是什么都没想的，哪怕素缃真的对她……但杞宗也不是白白摆在那里让人看的，至于灵力的事，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吧……”　　　　没有找到其他的纸条，在素灵预料之中。她估计女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就结束了这次搜集。　　素灵便告辞回占星台，准备继续自己的日常功课。　　夏澜叫住了她。　　素灵在心里隐隐知道夏澜会说什么，她虽然在占星台足不出户，但她到底是夏氏王族的人，有些东西，还是能察觉到的，于是在夏澜提出问题之后，她从容应对：“陛下想要改变，是急不来的，下一次的筛选，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呢，您不用着急。”　　“你居然不反对？”夏澜很惊奇。　　素灵就想起素缃和夏汐来，也按着自己的本心回答夏澜：“和先师还有长公主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也不想这世上再有先师和长公主了。”　　夏澜笑了起来。　　“我的浮空术一直都练得不好，”她说，“你抽空教教我，明年我想让河灯飞得更高一点。”　　素灵应下了。　　“只要您努力，”她很诚恳的说，“浮空术是不难的，明年我们在占星台一起放河灯吧，那里能飞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