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诛

血从□□飞的手上、刀上还有下半身涌出来，顺着双腿流到石狮子上，染红了石狮的脑袋和大半个身子。　　他仿佛不知道疼似的，稳稳地站在石狮子上，把手里血乎乎的一团扔到一边，慢慢地举起另一只手，握着刀的手……　　“啊！“底下的人群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鲜血淋漓的画面冲击着现场所有人，易有歌回过神的时候黎明月已经冲出去，几个大步蹿到石狮子旁边，左腿猛地在狮腿上一踹，一个旋转跳跃站到了□□飞的身边。　　他一只手紧紧握住□□飞拿刀的手腕，阻止他割自己的耳朵，另一手握住刀柄把刀夺过来，一把扔到地上。　　□□飞虽然睁着眼睛，身体却像植物人，没有痛感没有知觉，不知反抗，任由刀被夺去。　　没了凶器，有几个胆大的人跑到石狮子下面接应黎明月。　　黎明月站在□□飞背后，双手紧紧环着他，被沾了一身的鲜血。他双手叉着□□飞的胳膊，慢慢地人往下面递，几个男的在下面接着，七手八脚得把□□飞放到了地上。　　急救医生和护士从出李家大门开始就一直跟着跑，无奈体力不支一直落在后面。他们到城煌庙前的时候，正好看到□□飞挥刀自宫，想上前救人，又怕病人发疯砍人。这时候，见人已经被放倒，医生护士赶忙一起上前急救。有人把□□飞的割下来抛到一边的的东西捡起来，递给了护士，想着也许接上还能用呢？　　医生一边抢救□□飞，一边在心里大骂。这是什么事儿！明明之前给他打了镇静剂，却没想到病人会在药效没过去的时候突然醒过来！不但醒了，疯得也更厉害了。现在，他们只能尽全力保住病人的命，如果可能还要把他的那套玩意儿接回去。然后，希望大家都忘记镇定剂失效的事情，千万不要事后追责！否则…… 唉！尽力吧！　　好在急救车已经开过来，□□飞被转移到急救车上。急救车闪着灯光，一路鸣笛驶向城里的大医院。　　周围的人们对着染血的石狮子、血迹斑斑的地面、还有几个全身沾满鲜血的人指指点点。　　很快警察赶到将城煌庙门口保护起来，调查保护现场、驱散人群。　　人们站在隔离带外面远远的看着，明知此时此地获取不了更多的信息，却不愿离开。　　不知谁带得头，越来越多的人回家拿或者就近买香火供品，在城煌庙外的隔离带之外，远远地磕头参拜城煌爷。　　□□飞的情况不是“疯”能解释的，捅疯子一刀还知道叫疼挣扎呢。他可是拿把刀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割了啊！割了还不算，血流得跟瀑布似的不但没叫一声疼，还站得直直的。要不是有人阻止，怕是连自己的耳朵都割了。　　人们对于神明心存期待又敬而远之。特别是年轻人，明明想去上香祈福又羞于对人启齿。　　但是，对于目睹了这场神罚的人们来说，对于城煌爷的敬畏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前来参拜的善男信女越来越多。城煌庙前的广场上摆满了香烛供品。城管不停来回巡视维持秩序，保洁一刻不停收拾地上的各种供品杂物，消防队干脆在广场边上停了辆消防车以备不时之需。　　无奈，城煌爷的事迹传得太快，越来越多的人从各地赶来上香。城煌庙重新开放之后，实在是容纳不了源源不断赶来的香客。　　主管古城旅游的部门干脆趁着这股东风，跟据县志上的记载在原址复原古时的城煌庙。不但如此，连带着古城外的石广也乘着这股东风有了属于他的神牛庙，正经地享受起人间香火。　　一场夫妻人伦悲剧，却意外带来了一场旅游热潮，城煌爷的神庙在沉寂百年多年之后，不仅从建筑规模上恢复了古时的风光，就连香火信众也达到了巅峰。　　这个结果，连牛头和城煌爷都始料未及，由此更加易有歌另眼相看，认为是她自带福运。虽然从头到尾易有歌什么都没做。但不可否认，当初的确是为了她，才违规开地后门。　　当然这是后话。　　李家彻底乱了。李家婆婆好不容易气喘嘘嘘地跟上了队伍，就看到儿子挥刀自……,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翻了白眼儿。幸亏医生一直跟着队伍，才救了过来，比她儿子还先一步上了救护车。　　李家公公的情况比老伴儿好点儿也有限。他心里明白，自家是糟了报应了。好端端的家眨眼儿就没了。前途大好的儿子也毁了。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一下就老得直不起腰来，说话都颤威威的。可他得撑着，儿子被拉到医院不知死活，儿媳还没下葬，老伴儿也倒下了。小儿子不经事儿，唉!这糟了什么报应了啊！　　杨老爷子和易爷爷看那一家人老得老少得少实在可怜，少不得搭把手。于是，红樱姑姑的女儿阳阳暂时归易有歌照看。　　大人们都去李家帮忙了，易家小院里只留下几个不经事儿的小的。不经事的易有歌和黎明月带着阳阳围在桌子前吃饭。　　阳阳一直安安静静地不哭不闹，让干嘛干嘛。这会儿正乖巧得吃着自己小碗里的东西。□□飞冲出院子的时候，大家都出去追人，没人顾得上她，孩子也乖没有乱跑。　　他们回来的时候，阳阳一个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不知道是不在等爸爸还是等妈妈。　　易有歌有点担心的看着小女孩儿。其实小孩子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妈妈再也回不来了也知道爸爸进了医院，作为外人只希望她能健康长大。　　阳阳吃完饭就一声不吭窝在易有歌怀里，红红的眼睛始终汪着眼泪。想哭不敢哭想问什么也不敢问，乖巧得让人心疼。　　易有歌没有弟妹也没有平辈兄弟姐妹生的外甥侄女啥的，从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是阳阳实在太懂事儿了，她红红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就算她没提要求，也让人忍不住为她做点什么。　　她摸摸阳阳的头，轻轻的问道：“阳阳，是不是想去看爸爸？”　　阳阳轻轻的点点头，忍了半天的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却是一点都不敢发出声音，边哭边抽嗒，憋得打起了嗝。　　易有歌看着阳阳的眼泪，不知怎的自己也落了泪，她擦擦阳阳的小脸说道：“那阳阳别哭了好吗？姐姐带你去医院看爸爸，好吗？”嘴里安抚着孩子，自己的眼泪管也管不住地往下流。　　“嗝！好！嗝……谢谢……嗝…谢谢姐姐。”阳阳伸手也给她擦了擦泪：“姐姐，也别哭……哼……阳阳也不哭。”　　一大一小面对面给彼此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黎明月掏出纸巾轻轻地给易有歌擦干眼泪，又转身给阳阳擦了擦，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说道：“你们都别哭了行吗？否则我也要哭了，不是吓唬你们噢！“　　易有歌勉强对他笑笑，紧紧抱着孩子不说话。　　他拍拍阳阳的头道：“我先去开车，你们跟着来吧。”再不走，他真得忍不住要掉泪了，不是因为易有歌，而是因为阳阳。虽然□□飞可恶，但孩子无辜。　　巷子口停着一辆白色路虎，易有歌刚刚得到的毕业礼物。李家的事儿把易爸爸都招了回来，易爸爸自从知道女儿回了老家，一直在自家等着闺女回来，准备给宝贝闺女一个惊喜。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想主动来看看闺女吧又拉不下脸。　　正巧，李家的邪性事儿在古城里传得满城风语，且传播速度之快堪比光速。不过一个早晨的功夫，远在城里的易老爸听到风声之后，二话不说开着给闺女买的二手白色路虎就回了老家。刚进家门就被易爷爷拉了苦力，只来得及放下车钥匙交待几句话。　　易有歌把车钥匙递给黎明月：“你什么计划？”明天周一，他应该归队了。　　黎明月想了想回道：“我下午的火车，送你们到医院之后我就去高铁站，两不耽误。“　　他看看身上”唉哟“一声，才想起来，急忙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先去把衣服换了。很快！“他身上穿得是易爷爷的老头儿背心和大裤衩，来的时候只有身上穿的那一套，根本没带换洗的衣裳。方才救□□飞的时候被沾了一身的血，刚洗完了，正晾着呢。想来衣服还没干，不过湿不湿的他也不在意，训练的时候多湿多脏的衣服没穿过？　　一路无话，停好车，阳阳一边一个牵着两人的手往医院急诊楼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急诊楼门口就看见一大群人急哄哄地从楼里冲出来，围在楼下抬头往楼顶的方向看。　　易有歌在大家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好。楼顶边缘站着一个人，距离太远太高看不清长相，但她直觉应该是□□飞。她在人群中搜索着，果然，人群聚集的最前面是被人搀扶着的李家公公，也就是阳阳的爷爷。　　老人声嘶力竭的对着楼顶喊着什么。楼顶那人恍若未闻，甚至双脚还向前移动了几寸。　　随着他身体的晃动，下面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李家公公的喊话被儿子的这个动作吓得顿住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再说不出一句话。旁边的医生看着不好连忙往他嘴里塞药丸。几个男护士强行把李家公公架走了。　　亲生儿子要跳楼，不管结果如何，亲生父母总是无法承受的，医生护士是好意。　　几辆红色的消防车闪着灯开进医院大门。车一停稳，消防官兵们跳下车开始动了，有的往楼里冲，有的在楼下安放冲气垫，车上的云梯缓缓往升空。　　□□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完手术，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按理说他失血过多并且进行了全身麻醉，本不该醒来。这种违反医学常识的事情一天之内在同一人身上发了两次，可惜的是两次都没被人注意到。　　□□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发疯的时候像是有别得人控制住了他的身体，他当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现在他知道了，他想起自己当街脱了个精光，想起自己在街上裸奔后面跟着无数的人，似乎追他的人里还有熟悉的同事，他更想起来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男人的权利被他亲手割断了。　　完了，前途、尊严他最重要的东西，他拼了命去争去抢的东西统统都失去了。　　可笑得是，明明在十个小时之前，他还认为一切在握前途一片大好！　　真是可笑啊！报应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即然什么都没了，那就什么都不要了，自己一起跟着没了吧，下辈子重头再来吧！　　他拔掉身上插得各种管子，跌跌撞撞中一路上了楼顶。　　他往下看了看，围观的人群中似乎有自己的父亲，他在喊什么？不管了，反正这辈子到头了，下辈子不给他作儿子，太穷太累！　　咦？那是自己的女儿阳阳吗？她也来了。□□飞看到女儿的时候，皱了皱眉，让阳阳看到自己跳楼好像不太好。可这是最快的死法了，他思考着是不是换个方法去死？起码得避开女儿啊！　　身后传来一大群人的呼喊，是劝自己的人来了吧！　　他回头看了看，身体由于回头的动作晃了晃，吓得楼下楼上的人一阵阵惊呼。易有歌把阳阳搂在身前，双手紧紧捂着她的眼睛。　　身边的医生警察紧张地停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激怒他。武警悄悄地围在半圈，向□□飞靠过去。　　□□飞没理身后的人，他重新看向远方，目光落在虚无之处。身后的人里有一位谈判专家，是认识的人。曾几何时，他也救人队伍的一员。自己能升得这么快，就和曾经救人立过功脱不开关系。　　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自己被人劝了。如果自己被劝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又或者实施自杀未隧被他们救了，后面的人里哪一位获利最大？武*警队长？谈判专家？医生？或者都有吧！　　罢了，何必给他们的绩效考核表里添个功绩。　　□□飞张开双臂闭着双眼，脚步轻轻往前一送……　　“啊………….””啊…………““啊…………”　　“嘭！”　　易有歌全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死亡。　　捂着孩子眼睛的手心传来一阵湿热，指缝里涌出大量的泪水。她紧紧捂着阳阳的眼睛不敢撒手，抬头求助地看着黎明月。　　黎明月叹口气，俯身就着她的姿势抱起阳阳。两人一个抱孩子一个掂脚捂着孩子的眼睛，转身离开了。　　车上，阳阳睡着了，小脸带着泪。黎明月低声问她：“这也是地府的惩罚？”太重了！　　“不是。”易有歌低声说：“地府的惩罚只有那三鞭子。对于他来说，只是作了一场噩梦而已。谁知道他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 “把自己吓成了失心疯！　　黎明月舒口气：”那就好！“只要不是地府干得就好，否则地府直接出手惩罚活着得人，干预阳间秩序，世间非乱了不可。　　他不知道得是，古往今来，虽然大部分含冤而逝者不能亲眼看到仇人受罚，但总是有那么一部分背景深厚的魂魄一状告到阎罗殿，阎君也不得不卖他们面子，出手拘来恶人的生魂惩罚一番，以暂时平息冤魂怒气。　　说来，□□飞的惩罚是城煌判的，比阎王爷出手轻多了。只不过□□飞的精神太脆弱了些，有些事情又赶了巧，他一个承受不住，走了极端。　　但，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自杀是重罪，再加上谋杀亲妻，想投胎呵呵！且在地狱里受着吧！　　不知道如果□□飞预知了死亡的结果，还会不会选择这条路？想来，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毕竟活着时，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李家的事情以杨红樱□□飞夫妻双亡结束。他们身后留下了双方年迈的父母幼小的女儿，还有无数的流言。　　处理完后事，就剩下阳阳的归属问题。倒也好解决，李家公婆还有一儿一女，日后不缺孙辈。杨家父母晚年丧独女，唯有外孙女是个精神依靠。双方各归其所。　　李家父母从儿子的反常行为看出来，儿子做了对不起儿媳妇的事儿，识趣地没有要儿子媳妇的遗产，权当是孙女的抚养费。他们带着小儿子小女儿回了乡下。　　杨家父母卖了古城里的房子，带着外孙女去到城里生活。　　委托易有歌招魂的事儿不了了之。　　当事人各归各位，但纷纷流言愈演愈烈。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话，□□飞是遭了冥诛！　　于是，在感情中受了委屈的痴男怨女纷纷到城煌庙上香，求城煌爷惩罚负心汉劈腿女！　　冥冥中城煌爷依旧庇佑着古城中的男女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