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丁凝的小身板跪的很有姿态,高举过头顶的一双手捧着令牌,容烁不去接,她愣是纹丝不动。不多时,房间里竟响起了慢悠悠鼓掌的声音,容烁面露欣赏的盯着面前的人儿:“丁姑娘能屈能伸,刚柔并济,危难时转换姿态于瞬息之间且不漏痕迹的本领真是叫人钦佩。” 丁凝依旧一动不动,作为一个敬业的表演者,即便是低着头对方瞧不见,脸上的笑容也不打一丝折扣。 她还是那副软软的小嗓子:“容公子说笑了。” 内心:别掉在我手里! 容烁身子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上,近距离的观察起她来。两人似乎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对峙中。 半晌,容烁重新靠向椅子,语气里有了一丝慵懒:“起来吧。” 这是要大事化小,揭过这一页!? 丁凝可没那么傻,烫手山芋她还没接过去呢。 容烁看着她不动声色朝自己移过来的一双小白手,压下了微微上翘的唇角,再次强调,“拿好,起来说话。” 丁凝见他不肯拿回去,这才站起来,将令牌捧在手心里。 容烁端过边上那杯放了很久的茶,眉头微微一蹙,望向丁凝。 丁凝和他大眼对小眼。 啥意思!? 容烁微微一笑,将茶杯递给她:“凉了。” 丁凝保持着笑容转身取来水壶,给他添了几分热水。 容烁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轻咳一声,开始与她好好地算账:“方才你说我说一副拿捏你的姿态,听起来似乎不太服气,我这个人虽然小气,但是胜在讲道理,咱们来好好捋一捋。” 丁凝咽咽口水,眯眯一笑:“嗯,听您的。” 容烁一件一件给她掰扯:“那日在太后的宫里,是不是你不守规矩四处乱跑?” 丁凝:“是太后允了我玩耍的。” 容烁愣了一下——太后允的!?太后怎会允许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这样胡闹!? 现在想一想,当时宫中虽然人少,可是她那样闹腾,竟然没有一个宫人出现,似乎不太正常。莫非太后允了她玩耍,还令宫人们不要打扰!? 几乎是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容烁就果断的掐掉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是她运气好罢了。 “好,就算是太后允了你玩耍,可是你后头糊弄我,总是罪过一桩了。你可知道宫中任何地方,对任何人说话都要三思!?你在太后的寝宫胡言乱语,莫非也是太后允了的。” 丁凝羞愧的低下小脑袋。 这样明显的示弱,让准备了好一番说辞的容烁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干什么!? 为何他要苦口婆心的教导一个小姑娘!? 再者,她不是最擅长在这种时刻瞎胡闹么,忽然低头是几个意思!? 丁凝何止是羞愧!?她捏着腰牌的手不安的搅动着,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星眸忽闪忽闪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挤出一颗金豆豆,真是楚楚之姿,我见犹怜。 “你……”容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他果然还是小看她了。 容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走吧。” 丁凝眸子一转,小心翼翼如猫儿般试探:“真的……吗?” 容烁:我输了。 “是,走——吧。”容烁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认输了。 丁凝眼中闪过一丝雀跃,却还是认真的将令牌先递给他:“容公子,您收好。” 看到容烁收回令牌的那一刻,丁凝才彻底的解脱,可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容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等等。” 又要干嘛!这人怎么这么事儿! 丁凝回过头,微笑温柔道:“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容烁眼中划过几丝促狭之意:“没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是想告诉你,若是下一次再见面,你还用层出不穷的招数来待人,咱们今儿的账,就继续算下去。除非……” 他站起身,走到丁凝的面前,语气里满是挑衅:“有朝一日,你真的能骗到我,而不是耍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咱们的账才算一笔勾销。” 丁凝微微一蹙眉,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容烁挑眉:“如何!?” 丁凝试探道:“若是此生不复相见,我怎么样也与你没有干系了吧。” 容烁的心底忽然生出几分不快。 他是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想再为难欺负她,她却已经想到了此生不复相见!? 容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几分冷峻,他摇摇头:“这个,你说了不算。” 丁凝的眸子一沉,因着低下头的姿势,并未让容烁发现她这一异样。 …… 另一边,丁荃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见到了秦泽,心中想的是尽快将口风对好,但是她真正瞧见秦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就堵住了。 不对啊。 她如何就觉得,秦泽一定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了!? 他如今是县令大人,还是盛京城来的,盛京城里头美女如云,一个个都是教养极好的高门贵女,哪家的好姑娘会随身带着鞭子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再者,他是个读书人,别人她不敢说,因着二姐的关系,她见多了读书人。这些读书人脑子里总有一根淤着的筋,跟他们讲道理是完全讲不通的。而且当日救他的时候,他也发火了,或许真的像是阿凝说的那样,他那么生气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打架救他的,是个女人…… 不行不行,肯定是不能直接说了。 秦泽就这么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心情没来由的好。 上次之后,他其实有些后悔。 正如正安所说,她只是好心救了他。 而他当时因为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丝毫不知道危险,那样冒险的出去与那些杀手交战,欠缺考虑且冲动才恼火,瞧着她打马而去的背影,他方才明白,他憋着那一句道谢有多难受。 原以为再次见面,她必然会只当不认识似的,还存着气,不料她会主动来找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先前的担心和忧虑一瞬间烟消云散,如何能不开心!? “丁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丁姑娘信得过在下,大可直言。” “我……”丁荃脑子飞快的转起来,眸子忽的一亮,有了! “秦大人,其实是这样的。你可还记得……上次你被追杀的事情!?” 秦泽点头:“自然是记得的。”心中却忍不住想,她提起上次的事情并不生气,莫非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丁荃结结巴巴的,说话并不自然:“其实我是想问……大人可还因为上次的事情恼怒!?” 秦泽竟被她给问住了。 “我……” 丁荃直言道:“实不相瞒,丁荃家中有家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难,是不该当做一件事情来炫耀的!上回秦大人生气,我便没有多想,想着秦大人气一气,便将我这个小女子给忘个干净就是。可是今日瞧见大人,似乎……似乎没了上次的怒气,所……所以斗胆直言,若是大人不气了,也……也千万不要感激我,更不要向家父表达感谢之意!” 秦泽整个人都蒙了一下:“这……” 丁荃一时情急,伸手抓住他的双臂:“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向家父表达感谢!我、我们家训摆在那里,若是让家父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帮忙,还特地让秦大人在这样的日子感激一番,简……简直是无耻的炫耀,阿荃在列祖列宗面前头都会抬不起头的!” 秦泽险些笑出声来,看着面前人儿焦虑不安的样子,他精准的总结出了她话里的精髓:“所以,丁姑娘的意思是……不要让令尊知道这件事情!?” “才……才不是呢!”丁荃干笑了两下,比哭还难看:“这、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只是秦大人一旦让家父知道……你知道我会功夫,必然会扯到那日的事情,家父……家父就知道我救了你,这、这不就是炫耀嘛!使不得使不得!” 秦泽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丁姑娘,此言差矣。” 丁荃:诶!? 秦泽淡定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救命之恩比海深,实不相瞒,当日丁姑娘的英姿一直存在在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些日子以来,秦某一直想着,若是能再见到丁姑娘,感谢必不可少。从前在下只是一个小小主簿,丁姑娘都能倾囊相助,令人感动,如今在下谋了个一官半职,虽不至于有什么重权在手,但报答姑娘一事,必当竭尽所能。” “你不要报答我!”丁荃忍不住拔高调子尖声道出。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恨不能用生命来诠释她的诚意。 就在这时,月亮门的另一侧传来了陈氏低沉的声音:“何人在那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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