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已深,成国公世子夫妇所住的云霜院里仍亮着灯火。    白锦玥挺着孕肚坐在软塌上,她已怀胎七月有余,原本纤瘦苗条的身材此时异常臃肿,那张绝丽的脸也浮肿起来,许是月份大了,最近睡不好的缘故,她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暗淡阴郁。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安胎药战战兢兢上前,“夫……夫人请喝药。”    白锦玥一只手撑揉着额头,半闭着眼,另一只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皱着眉轻抿一口……随即立马拿过手帕放在唇边,将刚喝进去的一小口要都吐了出来。    她将手里的药碗脱手狠狠砸在面前小丫鬟身上,厉声叫骂:“小贱蹄子,你是想烫死我吗?”    小丫头被迎头泼了一脸,药汁其实并不烫,就是味道刺鼻难闻了些,褐色的药汁顺着小丫鬟的下颌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她急忙下跪磕头:“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白锦玥揉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怒火再难遏制,她将桌案上的茶碗香炉一股脑全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身上扫去,高声朝外喊道:“来人,将这个小贱蹄子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小姑娘,被打五十大板哪还有命在,小丫鬟瞬间瘫倒在地。    两个守在门外的仆妇听到白锦玥的命令后应声入内,她们看着地上的小丫鬟心中暗自替她叹口气,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两人架起小丫鬟的胳膊就往外拖。    小丫鬟也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死前不忿的恨意袭上心头,身体里升起一股孤勇,她竟挣脱了两个仆妇的钳制,朝白锦玥恨声大骂:“白锦玥,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你会遭报应的,恶事做绝,你和你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两个仆妇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其中一人急忙掏出一块手帕堵上小丫鬟的嘴,强行将她拖曳下去。    白锦玥一听这话,简直气狠了,她拍案而起,想让找人将那小丫鬟好好整治一番。    这时方才掀帘进来的秋月,赶忙放下手里的脸盆,上前给白锦玥顺气。    秋月劝道:“夫人莫气,一个小丫鬟而已,打死了事,何必为了她气伤身子,您现在肚里的小少爷才是最要紧的。”    白锦玥一听,急忙深吸一口气,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强令自己平缓下来,是呀,现在她必须好好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她请名医来诊过脉,肚子里的是个男孩无疑。    这可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她将来所有的荣华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就连她那个刁钻的婆婆在知晓她怀的是个男胎后,对她的态度都好上了不少。    她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有丝毫闪失,走到今天这个位子,花费了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是崇宁候白明渊的第一个孩子,可她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同僚送给父亲的扬州瘦马,靠着那张脸蛋一番算计才坐上侍妾的位置,然后生下了她。    所以,即便她从小装的乖巧懂事,即便她有令人神魂颠倒的容貌,即便她成了众人口中盛赞的“京城双姝”之一,可她依然无法改变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甚至她比府里一般的庶女还要不堪,因为她的母亲出自烟花之地。    为了将来可以成为人上之人,从小她就拼了命学各种才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厨艺甚至是笑容礼节,她都要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    她带着甜美的面具去讨好各种人,父亲、祖母、嫡母,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她成了京中人人夸赞的白家大小姐。    可是,她不甘,凭什么那个从小懦弱无用的白锦珈却永远高她一等,白锦珈什么都不如她,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就只是因为她是嫡出,她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虞老将军是吗,凭什么!    那日,她照例端着羹汤去父亲书房,路过书房的窗下,窗子没关,里面传来父亲和继母的对话让她蓦然挺住了脚——    只听继母说:“咱们府里和成国公府倒也般配,听说这位世子爷是才学名满京都的晏家二郎,珈姐儿和这世子爷倒也算是郎才女貌,只是……珈姐儿还未满十四,会不会太早了?”    她的父亲听后沉吟片刻道:“年龄到不是问题,若两家真合适,想必等到珈姐儿及笄,晏家也是等的起,只是夫人如此一提我忽然想到,玥姐儿作为长姐婚事还未定下,长幼有序,得先把玥姐的婚事了了才行。”    “恩,那妾身便多多注意有无合适的人替玥姐儿相看一番罢……”  ……  白锦玥站在窗下静静地听着,她紧咬嘴唇,握着托盘的手开始泛白。    呵……原来是晏家想为世子说亲,父亲想到的不是已经到了说嫁年纪的自己,却是不满十四的白锦珈,就因为她拥有该死的嫡女身份!而自己,挡了白锦珈高嫁的路,才要被继母匆匆相看人家吧……    那宴世子她也见过,风清朗月,最是俊朗不过,对方才名名满京都,还有无人能及的身份背景,是多少少女心之所向夫婿人选,凭什么要便宜白锦珈那个蠢货,凭什么!    自那日起,她便发誓决不让白锦珈好过,也绝不会便宜了她!    后来的多次宴会上,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成国公世子晏浚,接近他的母亲杨氏。    她用了些小手段让自己的才情被晏浚看到,让他觉得自己与周围的那些庸脂俗粉有多么不同,她还不着痕迹地讨好杨氏。    果然,晏浚开始注意到她,如她意料之中,开始为她着迷。而杨氏,也被她哄地愿意和她说一些烦心事。    在和杨氏的对话中,她摸清楚了晏家的一些事,杨氏恨极了府里的庶长子宴清,    这个宴清她倒也听过不少传闻,他是外室子出身,听说是母亲死后才被接回晏家,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风流成性,且穷奢极欲,曾经在花楼为了个花娘与人争风吃醋差点被人打死,这种人在平时自己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可宴清走了狗屎运在一次围猎中阴差阳错中救了先帝,先帝竟还封他做了个御前侍卫,这下杨氏更恨他了,真是恨不得他去死。现在她想要讨好杨氏,于是便有了个想法……    她开始明里暗里帮助杨氏出谋划策,杨氏心领神会,对她异常喜爱,两人一番策划后,决定在成国公府举办赏花宴那日动手。    按照她的计划,是给宴清下药,将他引到一间屋子里,再往他床上扔个女人……那日赏花宴事先得到消息一向精于玩乐的皇帝也会驾临,若是在这时宴清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档子丑事儿,那就是藐视圣上,是大大的不敬,到时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了。    杨氏作为成国公府的主母替她安排人手,而她则将计划中的女人带进府以降低宴清的警惕心,杨氏夸她蕙质兰心对她十分满意,只是她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个即将被送到宴清床.上的女人是她曾经中意的儿媳妇人选——白锦珈!    那日她和白锦珈一起前来赴宴,白锦珈那蠢货被她一杯下了药的清酒骗下肚,然后又被她拉着遣退了所有随从,晕乎乎地跟着她去了事先安排妥当的屋子里。    她站在隐蔽的角落看着白锦珈和宴清先后被抬进屋里,当她看到屋子的那扇门轻轻合上时,她的心底疯狂地涌起说不出的畅快——    白锦珈啊白锦珈,从此以后你将不再是那高贵的侯府嫡女,你将满身污秽肮脏,你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国公世子夫人,却只能委身一个风流成性的肮脏卑贱庶子……    她在角落等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后转身离开去寻杨氏,她们还得准备接下来的那出好戏呢!    当她和杨氏一番唱做后,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前去捉.奸,可当他们踹开房门是,错愕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白锦玥十分后悔,当时太过兴奋,竟忘了找人守在屋前,一番悉心谋划就此落空,为此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可当她几次试探白锦珈,发现对方和往日并无不同,她又有点失落,如此费神的一番策划落空了。    她不知道那日宴清和白锦珈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一来苦于没有证据,二来怕自己做的这些事被发现,因此当白锦珈和宴清都毫无动静后,她也就慢慢安下心来,从此绝口不提此事。    可是她发现自那次计划失败后,杨氏就对她有所不满,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扒住晏浚。    幸好以她的才貌,晏浚对她着了迷,几乎是百依百顺,此时的晏浚已经完全掌握在她手里,她略施小计,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和晏浚成了事,然后再佯装要羞愤自尽……    果然,晏浚心急如焚,以命担保会娶她为妻,成国公府嫌她出生地位,瞧不上她,晏浚就闹绝食自杀,成国公夫妇心疼这唯一的嫡子,最后只能妥协,她如愿以偿。    她嫁进府后,着实和晏浚有过一段郎情妾意的幸福生活,可好景不长,她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晏浚风光霁月的皮囊下竟是一个风流的草包,下作不堪。    不过数月,他便厌倦了,开始显露本性,在外拈花惹草,妾室一个接一个往屋里抬,她除掉了一个就又冒出一个。    她有些后悔,特别是当新帝登基后,那个曾经被她厌恶算计的宴清竟是新帝的心腹,坐上了锦衣卫同知的位子,原来曾经的风流纨绔不过是他的面具,如今这府里差不多都要看宴清的脸色行事,她有些后怕,不敢再闹出什么人命,只能将希望寄予自己的肚子。    等生下这个孩子,那她就算是在成国公府彻底地站稳了脚跟。她现在是世子夫人,将来还会是国公夫人,尊享一品诰命,到时丈夫身边的那些贱女人一个都别想好过,谁也不能轻看了她……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望,白锦玥在秋月的服侍下躺下歇息了,可她睡得并不踏实,不知为何,梦里总是反复响起方才那小丫鬟诅咒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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