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郑婉隔三差五的带着大食盒去探监,以致到了后来,牢头们也懒得检查了,直接放了行。女子的伙食改善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起来。两人偶尔谈及郑平晟,也总是女子在那回忆叙述,郑婉默默听着。宁颜时常想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以在自己前世心中那般不可替代。今生的我呢?他的冤屈,他的悲情,换作此时的自己会做出和前世一样的抉择吗?  每月总有那么几次,郑婉会前往云德观住上几日,这似乎是她多年来的习惯。那间小屋常年为郑婉备着。环境很好,幽静不容易引人注意。  十一月十六日,郑婉清早从云德观出来路经廷尉司,便又进了牢房。下了马车,郑婉不禁被风吹得抖了抖,  “这天气是越发冷了。”秋乞为郑婉披上披风,郑婉眼神不经意的望旁边一扫,嘴角微微上扬,宁颜奇怪的看向附近,有人跟踪?宁颜皱了皱眉,朝那个方向看去,没有见过什么人,是谁?郑婉的警觉性真高。  “胡大人。”郑婉很是尊敬的喊了一声。  “哟,郑姑娘,今个可早啊。请吧。”牢头熟练的将郑婉了进去便转身离开。  “这几日可好?”郑婉从食盒里端出菜肴,“这是云德观的斋菜。清淡了些,但是很新鲜。”  女子温柔的笑着,“让你挂心了。”  郑婉布好菜,坐了下来。“这些天,医官来看,可有说什么?”  女子微微一笑,很是慈爱,“这小家伙还有不足一月就要出来了。”女子摸着肚子,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焦虑,“你可有把握?”  “不成功便成仁。”郑婉安抚的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老天爷总该帮我们一次了。出生的第二天我会带着装着死婴的食盒过来。这些天外面那些人已经不再检查了。到时我放些安神的药,让孩子多睡会。等我走后,你一定不能让任何人接近那个死婴,你熬个一天,我会派人劫狱,不过你不要指望这能救你出去,牢房外就是廷尉司,廷尉司那四大高手在江湖中是有排名的。我的人对付不了他们。劫狱不过是让你能合情合理的死,包括那个死婴,烧了他。因你出卖凉楚的愧疚导致的死才能让他们更愿意去冒攻打云都的险。而且你们都死了,他们才会放心。他们会心安理得的觉得这件事过去了。”郑婉嘴角苦笑了下。这番话说的自己都有种恍惚。  “让他好好活着。”女子平静的摸着肚子,有种悲伤慢慢溢出。  “会的。我会给他一切我能做到的一切,不会让他带任何仇恨。他会胸怀坦荡的活着。” 说完,两人沉默着,一人安静的吃着菜,一人静静看着。  “你好好休养,保重身体。我也该回去了。”郑婉收起碗筷。  女子抬头望着郑婉,“以后他就叫郑玉羊,这是我在牢里想好的名字。可好?”  郑婉收碟子的手一下停住,“玉羊?”心中一阵绞痛,“好。”很快恢复过来,继续把食堂装好,“我先告辞了。”郑婉微微作揖。  “万事小心。”女子温和得点了点头。  郑婉逃似得出了牢房,“玉羊?虽然它是古代瑞物,可是它也有月亮初升或不明亮的部分的意思。二哥。”郑婉手紧紧握起。记忆似乎回到了她九岁的那年。  “二哥。”打扮成书童的自己抬着头,仰望着那个耀眼的男子。  “你这小丫头,怎么偷跑出来了。快回去。”记忆中的二哥温柔而宠溺。  郑婉扬过脸,“才不,我不要呆在家里,外面好玩多了。那个就像个牢笼,外面我才能自由自在。”  “月明兄。”一个清朗男子打断了两人。  郑平晟听到唤声,转头,立刻扬起笑脸,“承德兄,真是多日不见。这是去哪?”  男子有南方人的秀气,书生气十足,“今日菱湖边有诗会,我正要去,不知月明兄是否有兴趣。”  郑平晟微微犹豫。  “二少爷,您刚才不是也说要去诗会嘛。”郑婉急忙接上话,郑平晟无可奈何的看了看郑婉。  “这位小兄弟?”男子困惑的问起。  “小人守云见过公子,我是二少爷刚收的书童。”郑平晟听到郑婉临时起的名字微微一愣,而后不由一笑。  “哈哈,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名字甚妙。”男子手中的扇子拍了拍,哈哈大笑起来。  郑婉忍住心中的悲伤,不可以流露,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宁颜跟着郑婉,她不明白为什么郑婉听到女子取得名字后突然那么难过,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痛楚。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郑平晟?对了,他的字就是月明,玉羊也恰恰是月的别称。宁颜回头看向那座牢房,心中思绪万千。  秋日的风已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吹到脸上有些冷,郑婉倒觉这寒意很舒服,比人心舒服多了。镇定的走上马车。帘子放下,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小姐,刚才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在那墙边。”秋乞有些疑惑。  “你没有看错。那人怕是父亲的手下。”郑婉平静的坐在软席上,捧起茶,喝了一口。  “老爷?”秋乞微微皱眉,“为什么?”  “有些事又何必说清呢?”郑婉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的回了一句,宁颜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无奈和怨气。  “回府,我便去向父亲请安,你先回院子吧。”  “诺。”  下了马车,郑婉便径直去了郑南宫的书房。  “父亲可在?”郑婉对老管家的态度一直都很尊敬。  “三小姐这是找老爷?”老管家和善的笑了笑,“老爷正在书房,老身这就去禀告一声。三小姐,请稍等片刻。”  “有劳了。”  郑婉似乎有些焦虑,眉头皱了又皱,不断来回踱步。宁颜不由佩服起这小孩,真是演技一流,刚才还伤心着,现在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要是生在我那个年代,定是演艺圈的一颗好苗子。  “三小姐,老爷有请。”  郑婉点了点头示意,进屋特意关了门,“父亲,女儿来请安了。”  郑南宫从书桌前抬起头,“婉儿有心了,可是有什么事?”  “真是瞒不过父亲。”郑婉凑上前,“今日终于从那女子口中得到一消息,事关重大,但又有些荒诞。怕有假,可,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次机会。女儿便急忙赶回来,想父亲定夺。”  “何事?”郑南宫依然稳如泰山,平淡的问道。  郑婉皱眉,手指不停地扰动,冷静几分后才说,“她说,我们可以攻下云都,云都已经不再那般固若金汤,现在掌握云都实权的不是李云龙,不过这个机会时间不多。李云龙的儿子一直在凉都为李家拉拢高官,怕是不多久,云都依然会是那个不可攻破的神话。”  “她一个妇道人家会了解的这么清楚?”郑南宫有些不屑。  “婉儿也是这么想的,她莫名其妙说的话当不得真。想那云都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西北最为重要的据点,得了它犹如厄住了凉楚的要脉。李将军在凉楚可谓德高望重,凉帝肯定是对他信任有加。怎会架空他的权力。女儿一时糊涂了。”  “德高望重?架空权力?说不准是功高盖主了。这未必是个假消息。”郑南宫轻轻敲打桌子,“她就说了这些?”  郑婉为难的点了点头,“是,她只道开春之后就是攻打云都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就是李云龙命不该绝。不过,这些话都是那女子一家之言,就怕,她心里未必偏向我们,故意下了套陷害我们。父亲,可有何打算?”  “呵,真是道难题。”郑南宫挥了挥手,示意郑婉离开,他需要时间好好想这事。  郑婉犹豫了下,才道,“父亲,还有一事。”  “什么?”  “那女子说直到她死,她孩子都必须在她身边,不然她不会将她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父亲,不知这是否有难处?”  “罢了,反正两人都要死。在一起也无妨。”  郑婉疑惑万分,“其实把那孩子留下,可以威胁到那女子,说不定有更多有利用的地方。”  郑南宫直直的看着郑婉,“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诺。女儿告退。”郑婉没有再多说什么。  “慢着,这事不得再告诉第三个人。”  “诺。对了。大哥的孩子快出生了,想来也是近日的事。哥哥怕是要寝食难安了,也快当爹了。女儿想这些日子去趟云德观,为大嫂大哥求福。”郑婉故意提及郑平诚,若为将之人,家中喜事,心中必然有所顾忌,更何况是要对上传闻中战神一般的人,胜算自然少了几分,此时让大哥前去,非最佳人选。郑婉可不想让大哥白白得了这军功。  郑南宫点了点头,“婉儿真是有心了。去看看大嫂吧,整日待在房中也是无聊的很。”  “好,这是婉儿应该做的。那女儿告退了。”郑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郑婉似乎心情不错,宁颜凝视着郑婉的侧脸,这消息郑婉迟了整整一个月,真耐得住性子。一个月的推迟?她这么做事为了什么?宁颜细细想来。许是让三公子的出征更加顺理成章吧。刚才郑婉提及孩子,实则不就是说大公子不宜出征。这消息真假难辨,说了秦文帝未必相信。即便信了,若打了胜仗还好,那荣耀自然是少不得的,若打了败仗,就不好说了,后果可大可小。若说大,甚至可以冠上通敌叛国之罪,若小事化了,那就不过是错信了情报。说和不说,确实是两难。不说,一方面郑家不愿白白错过这大好机会,另一方面,若秦文帝从旁人嘴里得知此事,那遭殃的还是郑家。说,那就要出兵,这将领由谁当?让郑家以外的人去打,未必真情实意的打,毕竟打不赢并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李云龙名声太响,对每个人都有震慑作用,需要一个内心无比强大,不畏惧传闻,且懂得兵法,又忠于郑家之人,而这个最好的人选就是郑家的三公子郑平鑫。大公子战功累累,似乎很适合,但偏偏此时嫡子将要出世,自然心绪难平。三公子常年在宫中当差,身上军功廖廖,出兵打仗倒是一次不错的历练,若赢了既能攻下云都,又能立下奇功,若输了,也不过就是郑家为了大秦,不惜以身试险。宁颜想通了,不由笑了笑,自己早就知晓这个结果,还思来想去,这郑婉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怕是把郑南宫的心思看的通透,若这世是个男儿,定有无限前程。  “小姐。”秋乞见郑婉一副平静的样子进院子,迎了上去,“奴婢刚熬了些汤。小姐从早晨起就未进食。”  “有你在身边,真好。”郑婉握了握秋乞的手。  “这是奴婢的本分。”秋乞脸上扬起灿烂的笑,能得到小姐的称赞,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去偷偷看看三少爷回来了没有。若老爷唤他去书房,便回来禀告我。”  “诺。”  郑婉推门而入,端着桌上的汤,轻轻吹了下,抿了口,很清香,秋乞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喝下一整碗汤,轻轻敲打桌子,等待。  “小姐。你可是真是神了,我刚进花园就看见三少爷了,他正往老爷的书房赶去。”秋乞没多便回来了,倚在郑婉耳边轻轻说道。  郑婉笑了笑,她不过就是太了解父亲这个人了,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也不会相信外人,这一仗恐怕是避不开了,到时就要看三哥的造化了,赢了前途无量,输了。。。。。。不可以输。郑婉眉目中一抹坚定。“这些天,大少奶奶该生了吧?”  “恩,奴婢听前院的那些人说,陛下特意允了言御医来,这些日子一直在院里备着,这两天就要接产婆进来了。”秋乞边说边利落的收拾桌子。  郑婉点了点头,“好,这些天你也要抓紧。下去吧。”  “诺。”  郑婉站起身,倚在窗边。“冬日不宜打仗,开春之后便是好时节,从驻军的江城到云都边境行军至少一个月多,准备就绪也需一个月,这几日商讨下来怕是月底过了年便要动身,到达大军所在的江都快则十日,慢则半旬,如果秦文帝心急,怕不到过年便会让三哥前往江都,这倒也好。这牢中的事就与他无关了。”郑婉揉了揉额头,若二哥在,定能想到万无一失的法子,自己到底还是不够把握,总归有赌运的成分在。二哥,你一定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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