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端着药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药,还是待会儿在给阿善喝吧。再者听小姐们讲私房话,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奇怪的是,阿善何时变得如此健谈?真是怪事。    他叹了口气,准备转身下楼。    “承蒙侯爷欣赏。”钱亦心客气地说道。     “师姐,那你觉得我大哥为人如何?”叶善之问道。    叶行之停下了脚步。    钱亦心的声音透过木门传了出来,“小侯爷自然是很好。”    “可是都城的人,都经常说他是个举止放荡的纨绔子弟,十足的登徒子。”    恰好钱亦心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也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她只道,“小侯爷不拘礼节,但也谈不上是登徒子。”    为了给这番话,再添加一些说服力,钱亦心又说道,“再者小侯爷丰神俊朗,令都城的小姐们倾心倒也是常理。狂蜂浪蝶岂是鲜花能驱赶的。”    叶善之听后连连点头。    叶行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心底的一个小疙瘩,想有人帮着解开,但又羞于开口。就在这天,这个女子,什么也不问,二话不说上来就解开了这个疙瘩,一眨眼的功夫,那个疙瘩便不见了。    叶行之换了个主意,转身推开门,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阿善在和你师姐聊什么?”    他问的是叶善之,却是看着钱亦心。    “没什么,说笑罢了,”钱亦心不知刚才的对话他听到多少。    又看他端着药,便说,“师妹,我先走了。”    叶行之望着钱亦心的背影,转头问叶善之,“和她说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话还这么多?”    叶善之咕噜咕噜把药喝了进去,砸吧砸吧嘴,说道,“因为师姐值得我跟她说这么多话。”    叶行之反问,“那我就是那不值得之人?”    “这不一样。”    *****    这天半夜,打更的刚报了三更天。    几个黑衣人,蒙着面,从云来客栈后院一跃,便翻过了墙,进入了客栈内。    他们站在后院,要不是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器,这夜色之下,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这一行一共八个人。    只见其中一人纵身一跃,便轻易站在二楼的窗沿上。他用力一推,纸糊的窗户便破了。    他跳进房内,向着床边走去。他手里拿着的刀,泛着阴冷的光。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确定是今晚的刺杀目标。他心里不屑,就这么个不会武功的老匹夫,他一人便足以。    他提起刀,运了十分的力砍了下去。    忽然,那床上的人站了起来,把本来盖在他身上的棉被一掀,盖在了那黑衣人头上。原来被刺杀的人,正是李通。他正想开门逃跑,尚武一脚就毁了那扇门。    尚武就站在他面前,活像是救人于水火的菩萨。    李通见状连忙跑了。    待这黑衣人甩开这床破棉被时,他的目标已经跑了,只留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尚武的剑已出鞘,立马向那黑衣人冲去,飞快就刺出一剑,黑衣人有些招架不住。不过那黑衣人武功也不弱,一躲就躲过了,他一个弯腰,往下盘攻去。二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眼看着黑衣人处于劣势。    尚武着急,想一剑结果了他,不料这黑衣人居然吹响了口哨,后院其他七个黑衣人听到信号,全部都从窗户跳上了二楼。    本来这些黑衣人只想暗中杀了李通,岂料这客栈中居然有习武之人。这人又如此难缠,以一敌八,还不落下风,看来今晚想脱身是没那么容易的。    此时整个客栈,除了尚武,全在一楼。    掌柜和伙计吓得屁滚尿流,一看这暂时也打不下来,便也放心了。今年流年不利啊,本就生意不好做,好不容易有位有钱的爷包下整个客栈,居然又摊上这档子事。    不过掌柜毕竟也是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人,他连忙叫来一个伙计,“快快快,去报官!”不然这客栈的损失谁来负责。    钱亦心站在了一楼大堂,抬眼看着掌柜的忙活,又看着这二楼上打得火热。她自然是对尚武有信心的,便找了凳子坐了下来。    ……只不过,这黑衣人居然是冲这李通来的。    叶行之看着二楼上打得难解难分,叫来甲子,带了十人前去支援尚武。他想着,既然这掌柜已经交了伙计去报官,他不如就在此时表明身份,不然钱亦心免不了要被带去衙门的。他吩咐了乙丑,拿着他的令牌去知府衙门。    叶善之本想去帮忙,被叶行之一口喝住,她也就老实了。人是老实了,嘴巴上却不依,絮絮叨叨说了一刻钟叶行之不好。    叶行之不管叶善之了。他看了一眼钱亦心,没想到这女子还坐下了嘿!真是山雨欲来,她自岿然不动。她的脸上还是淡淡的,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好像并没有让她惊慌,更像是意料之中。    她的侧脸,透着笃定,他突然觉得她好看得有些过分。    由于十个护卫的加入,黑衣人迅速落入败局,那八个黑衣人只剩下两个了。    钱亦心虽然知道这应该没什么用,“尚武,留两个活口,”若有蛛丝马迹,留着也是一条线索。    尚武闻言,剑回鞘。叶行之的护卫缴了这两个黑衣人的兵器,用绳子将他们捆了,甲子押着这二人下了楼。    问了好像没什么用,但按照惯例是要问的,钱亦心说道,“你们是何人?杀个糟老头还要带这么多人?”    “……”李通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但又不敢说什么。那药性没过,他也不能说话。    毫不意外地,这二人并没有回答她。钱亦心伸手拉下这二人的蒙面巾。    “啊!”阿善发出惊呼,连忙藏到叶行之身后,她又好奇,用手虚遮着眼睛,冒了个小脑袋尖儿。    这二人脸上没有一块好肉,满脸的疤痕像是剁碎的猪肉,凹凸不平,只留了五官。  钱亦心让尚武搜了这二人的身,果然,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    “咳咳,”掌柜突然一声轻咳,“客官呐,您看,我这小本买卖,这些歹徒也是因为您几位来的,我这小店的损失,您看……”    钱亦心心道,掌柜不愧为掌柜。她叫人,“尚武,”钱是尚武在管。    尚武拿出五十两银票,他并不着急递给掌柜,“只一件事,今晚这事……”    掌柜相当识趣,“您几位爷放心,我和那几个伙计,绝不向别人透露半点今夜之事,”便喜笑颜开地接过了银票。    就在此时,知府杨大人冲进了客栈,他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捕快和衙役们。    这杨大人名叫杨易文,三十来岁,本来趾高气昂的。等叶行之亮了令牌,差点就下跪了,“下官来迟了,让侯爷受惊了,请侯爷恕罪!”    他又对着后面的人说,“还不快参见侯爷。”    “参见侯爷!”衙役们声如洪钟,害得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差点跪下,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客栈住着的人,身份如此显赫。    “免礼吧,”叶行之这时拿足了侯爷的强调,“杨大人,想不到本侯在你的管辖范围内,竟有如此遭遇。”    钱亦心看向叶行之。他这番话,无疑是将她四人划为了侯府的人。若是她单独出面,免不了要被审问。    她心下有些感激。却又不知这侯爷为何如此。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杨大人连声告饶,“请侯爷移步,去卑职的知府衙门住,这样卑职才好保证侯爷的安全。”    叶行之这此来到蜀州城,带着三拨护卫。第一队和第三队,早已伏在暗处,待命。去不去知府衙门对他来说,都一样。只不过这钱亦心一行才四人,太过于危险。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我在这云来客栈也挺好,不必劳烦杨大人了。”    杨大人这才抬头看了这小侯爷周围,站着三位佳人,怪不得不愿去衙门呢。他既不敢违了这祖宗的意,但若是这尊大佛在他管辖的地界儿出了事,恐怕他在这官场也混不下去咯。    他只好说,“那下官吩咐衙役们,在这云来客栈四周日夜把守。”    “杨大人可知这行刺本侯的是何人?”    “下官不知,”杨易文看着叶行之的脸色越来越黑,心惊胆战,“下官一定尽力找出幕后指使者,请侯爷放心。”    “拉回衙门,严加拷问。”    杨易文身后的衙役得令,正要来押人,孰料那二人立马倒地,口吐鲜血。钱亦心马上上前探这二人的鼻息,已经断了气。    这知府是个草包加怂包,被这一幕吓得直不起身子,还得靠着两名衙役扶着。他喊不容易站立,就开始喊,“赵捕头在哪!”    杨易文口中的赵捕头,是蜀州府总捕头赵康平。    “属下在此。”话声一落,那些个衙役捕快门,像是有默契一般,给他让了一条路。    只见来人,一身缁衣,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只见他上前查看那几具尸体,说道,“杀手面目全非,事先服了□□,无法辨认身份。”     杨易文心道,这可怎么查!不过这话怎么能说出口,他只得道,“请侯爷给下官多些时日,下官定能找出真凶。”    说罢,杨易文便向叶行之告辞,然后他带着衙役们,衙役们带着黑衣人的尸体,举着火把,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真是来去一条龙。    钱亦心看着这队人马,他们在街角拐了弯,她才收回视线。这杨大人,是个脓包。而那个赵康平……    众人见状,便准备各自回屋了。    叶行之此时倒是有很多话想问问钱亦心,支开了阿善,便叫住她,“钱姑娘,请留步。”    钱亦心对着唐嘉玉等人说道,“你们先上去吧。”    待众人都回房后,她才开口。“侯爷有何事?”钱亦心不知他突然叫住她是何用意。    “钱姑娘在这蜀州停留数日,可是被什么事拌住了?”叶行之笑得一脸无害。    钱亦心不知做何回答,想着若刚才没有叶行之,免不了他们几个要被带回知府衙门,“刚才多谢侯爷解围。”    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叶行之来说,并不好用,他直接点破,“你们是为了调查川县捕快唐麟失踪一案。”    “说是失踪,其实唐麟,也就是那位唐姑娘的爹,已经遇害了。对么,钱姑娘?”    钱亦心想着,既然小侯爷已知此事,那也没有必要再瞒着。    “钱姑娘,你可想过,或许本侯能够帮你。”    “还要考虑?”叶行之指出,“今夜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次来了八个杀手,那次可就说不准咯。”    他说的没错。    一行四人,李通不会武功,唐嘉玉没有脑子,她自己没有招式,只靠着尚武一人,若是再来更多的杀手,肯定是敌不过的。若得了叶行之相助,是百利无一害的,她也没有其他刚好的选择。“不知侯爷为何要帮我?”    “钱大人深得皇上器重,我不过乐于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再加上你与阿善师出同门,本着江湖义气,也是该帮的。”这是实话,叶行之与钱轶言算得上朋友,两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交集,帮一帮也是应该。    只不过,原本只是出于朋友道义。现在嘛,是有了非帮不可的理由了。    钱亦心只道,“谢侯爷相助。”    叶行之轻轻地说,“不必谢我,我不是大善人。”    只是动了一点小心思。一点旖旎的小心思。    “刚才钱姑娘一直盯着赵康平看,可有什么发现?”那眼神太直白,看得小侯爷很不满意。    “侯爷可曾听说过化骨丹?”    化骨丹?叶行之只道,“不曾。”    钱亦心只能细细给他解释,“活人吃了化骨丹,并不会威胁生命。而对于死人,只需少许粉末,便可让尸首顷刻间荡然无存。”    “让尸骨荡然无存?听上去倒是很像画骨门的武功。”    钱亦心道,“侯爷真是见多识广。”    叶行之笑了。好看的人笑起来会让人如沐春风,叶行之就是这样的人。只听她说道,“你忘了我家有个武痴。”    钱亦心接着说,“画骨门的武功,不过是个障眼法。他们将化骨丹磨成粉末,洒在暗器上。实际上杀人的还是暗器。”    “所以,钱姑娘是在赵康平身上发现了化骨丹?之所以找不到唐麟的尸首,也是因为这化骨丹。”    “侯爷英明。”    明知她说的是客套话,叶行之却很是受用。    “不及钱姑娘,”叶行之说道,“不知钱姑娘是怎么发现的?”    钱亦心,“味道。实不相瞒,这化骨丹乃是家师所制。对于别人来说,化骨丹无色无味。但只有我跟师父才能闻得出来。”    就在此时,唐嘉玉冲下楼。她被封住了内力,脚步沉重,踩在楼梯上嘎嘎作响。原来她并未入睡,一直躲在暗处偷听叶钱两人的谈话。加之住在一楼那个伙计鼾声太大,平白多出一个人的气息,钱亦心都未发现。    眼看她就要出客栈门。    钱亦心随手捡起一颗花生壳,向唐嘉玉打去。她向来例无虚发,唐嘉玉就跟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儿了。钱亦心走了过去,自动忽略了唐嘉玉的横眉瞪眼。她问道,“跑那么快干嘛。”    唐嘉玉张了张嘴巴。    钱亦心这才想起,三天还未到,她还不能说话。要让她闭嘴,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于是便喂了唐嘉玉解药。    “我当然要去找那个赵康平,给我爹报仇!”吃了解药的唐嘉玉如是说。    钱亦心开始头疼。她耐着性子说道,“将他杀了,没有好处的。”    唐嘉玉立刻破口大骂,“钱亦心,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爹当年救你一命,现在杀他的凶手就在这蜀州府,你居然为了苟活,不帮我爹报仇!不帮也就罢了,居然还点了我的穴道,不让我去报仇。你究竟还是不是人!早知今日,我爹当初就不该救你!”    钱亦心抬手,作势要给唐嘉玉一巴掌。唐嘉玉下意识想躲,结果这一巴掌并未落在她的脸上。钱亦心虚晃一招,让她闭上了嘴。    “现在能听我说了么?”    她道,“赵康平是何许人?为何要害唐老爷?是温家后人所为还是另有缘头?有没有背后主使?一切尚未查清楚,就贸然找他报仇,只是打草惊蛇。”    唐嘉玉细细一想,觉得钱亦心所言甚是。她报仇心切,确实不该这么冲动。    钱亦心带着连日来的不满,又说道,“你不必为了钱轶言一封信,就假意要听我的话,而后又几次三番将你爹的救命之恩搬出来。若是论救命恩情,我不多不少也救了唐姑娘两次,一次在大阿山上,一次在我师妹的掌风之下。”    “亦心,我……”唐嘉玉有些难为情。    钱亦心摆手,“还是称我钱姑娘吧。”    她望着唐嘉玉,“我帮你,确实是念在你爹救过我。但是因为你,我也可以不查杀你爹的凶手。”    唐嘉玉闻言,立即反驳道,“十五年前旧事,蜀州三派都与之相关。帮我,也是帮钱家。”    “呵,”钱亦心讥笑道,“既然是钱家,那便是嫡长子钱轶言的分内事。”    她眼中带着戾气,“说起钱轶言,不知道他本人看到未过门的妻子,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你说,他还认不认这门亲事?不过,他竟然拜托我照顾你,估计也没把你这未婚妻放在心上。”    钱亦心笑得阴狠,“我那么厌恶他,把你喂了毒物泄愤也说不一定。”    唐嘉玉气急败坏,“钱亦心,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再让我听到你乱放屁,就不是点穴和哑药这么简单了。”    钱亦心也不看唐嘉玉,也不给她解穴,就那么把她晾在那。自己却径直上了楼去。    小侯爷见状,也跟着钱亦心上了楼。两人各自回了房间,今夜事多,无人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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