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姜萱若就在那桥上安排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了踩了自己的鞋子,居然孟浪地蹲下身子要去看自己的脚。那时候的自己哪里能应对的了这些,心慌意乱之下,竟跌下桥去。  一时便成了赏菊会的笑话,沦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桥上。人来人往,比肩叠踵。眼看着离桥只有几步之遥,姜嫀仔细瞧了瞧,果然有个灰衫男子站在桥中间左顾右盼。  姜萱若突然抓住了姜嫀的手往灰衫男子方向走去,嘴里喊着:“姐姐跟着我,别走散了。”  姜嫀回头给坠儿使了个眼色。    跟在后头的坠儿心神领会,立即伸出一只脚踩在了姜萱若的披风上,袖子一抖,然后突然大叫起来:“二小姐,你的衣服上有虫子。”  姜萱若闻言,迅速回头,就听见“嘶拉”一声,是衣服裂帛。可她哪里还顾得上,因为有几只椿象正在她的披风上四下乱窜。    她“啊”地一声发出尖叫,然后拼命地抖着披风。  这一抖,香气芬芳,在阳光下尤显馥郁。无以计数的蜜蜂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人群一下子就乱了,坠儿拉着姜嫀往回跑。    可这一骚乱,远处的人想涌到枫桥边看热闹,近处的人为了躲避蜜蜂乱窜。  没一会儿,姜嫀和坠儿便被人群冲散了。  姜嫀随着人群毫无方向地拥挤着,哭喊声、斥责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是谁撞了她,还是她撞到了别人,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她竟站立不稳,直直便要往街道旁边的小巷子里摔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她的手,再大力一扯,她整个人便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不是地上。  惊慌之余,姜嫀抬头去看,却看到一张她最不想在此时见到的脸。  冷俊的眉头,微微拧起的“川”字。    外头人潮涌动,她坐在他的怀中,觅一时安稳。身后是长长的巷子,幽深窄静,天清云淡,日头在他身上浅浅安蜇。  周遭的嘈嘈切切,仿佛被巷子里的风一吹,和墙头上的枯草一起埋入尘土。唯有他,熠熠生辉。    姜嫀按住如雷如鼓的胸口,假装镇定地笑了笑:“侯爷,你也在这里?”  季禹鸣胳膊松开,偏头示意:“从巷子走,那边有路。”  姜嫀隐隐察觉出他有丝不高兴,可又不知是为哪般,便自己站起身来,推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侯爷也是来赏菊的吗?”    季禹鸣转了转手上的碧玉扳指,似有心事,轻轻“嗯”了一声,良久,才问道:“你认识姜家二小姐?”  “啊,认识,”姜嫀心下微沉,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说起来,我也姓姜,沾亲带故地也能攀上点亲戚。不过,二小姐一向眼高。“  季禹鸣静默,慢慢地闭上了眼晴,只听见车轮在青石板上吱吱呀呀。    先前元曾提到过,那晚他送姜嫀回酒坊,顺便去酒坊后面那条街买些用品。没想到,他看到酒坊后门有个女子穿着斗篷上了一家官家小姐的马车。  酒坊里的女子应该只有姜嫀,若说沾亲带故的话,那么姜萱若挽着姜嫀的胳膊,也还说得过去。女儿家那些扭扭捏捏的心思,他也懒得去管。    心口的烦郁渐渐散去,季禹鸣长长吁了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不料,却撞入了一片美景中。  弯弯的田埂,几处农舍黑瓦白墙,墙角有只小花猫正在打盹。蔷薇花热热闹闹地围着篱笆,一朵一朵开着。不远处,一株柿子树干高冠大,成熟的柿子仿佛一只只红灯笼,融入夕阳里。    “本侯来时并不是这条路。“季禹鸣道。  姜嫀见他不再提姜萱若,如释重负,轻声道:“巷子出来,左右各一条路,我选了右边的。“  “‘运锄耕劚侵星起,陇亩丰盈满家喜。’看惯了朱门绣户,眼前这番景致,倒叫人怡情。”季禹鸣点了点头,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姜嫀凑近蔷薇花,顺手便摘了一朵下来,见季禹鸣嘴角有了弧度,心念一转,忍不住逗他:“这些寻常的景致,今天倒是得了天大的福气。侯爷整日里坐在侯府那座井里,难得青睐,我替这蔷薇花谢侯爷赏眼。“  说完,还故意将那蔷薇花捏在手指上,朝季禹鸣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简直是反了,敢说本侯是青蛙,你过来。”季禹鸣咬了牙,可是嘴角的弧度反倒越来越大,就像是一棵本不会开花的铁树,突然给你捧出绿芽来。  姜嫀只觉得心口有波光粼粼,忙将蔷薇花往他身上一掷,指着那颗柿子树,将衣袖稍稍捋上去,笑道:“我去给侯爷摘几个柿子来,现在的柿子可甜了。”    季禹鸣就见那半截藕臂,是清水玉簪花的颜色,她的嘴角上扬,似有霞光一晃而过。  他轻轻皱了眉头,但随即又松开了。  虽也知书达礼,兰质蕙心,但分明刁蛮,还有如今这般摘柿的架势,哪有一点像官家小姐的样子。  季禹鸣失笑地摇了摇头,见她身影渐远,下意识捏住了手上的蔷薇花。  如果他亲自开口,她会答应吗?    姜嫀站在树下有些犯难。  这柿子看起来近在眼前,可是伸手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摘不着。可她还等着拿柿子去讨好闷葫芦呢,唯今之计,看来只有爬树了。  果真是一报挨一报。上辈子她没做过的事,这一辈子算是层出不穷了。  姜嫀四下瞧了瞧,见树根底部有块石头,便站上去踮起脚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去拉树枝。  刚刚好够得着。    她费劲地摘了两个,想要退回来的时候,不料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一个荡气回肠的笑声震得树叶飒飒飘落,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偷东西果然是有报应的。”  姜嫀见手里的柿子完好无损,这才抬头去看,一身水绿色锦袍,手上一把太极圆头玉竹折扇装得风度翩翩,俯视着自己的那双眼晴眯得跟狐狸似的。  除了柳翊仲还能有谁?    那绿晃晃的颜色让姜嫀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你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从你站在树下的那一刻起。”柳翊仲拿着折扇在自己的左手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好整以暇地笑道。  姜嫀咬了牙,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见衣服后面沾了污渍,打心底里不高兴:“柳公子生来就是专门看人笑话的吗?”    “哎呀,小姜姜,你这么看小爷,我可是要伤心的。小爷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助人为乐。”柳翊仲将手中的折扇一下打开,“刚刚枫桥那边的热闹知道吗?就是小爷我出手解决的。”  姜嫀一听来了兴致:“哦?都闹成那样了,你是怎么解决的?”    柳翊仲见她感兴趣,高高地扬起头,一脸的得色:“小爷我直接将姜家二小姐扔进河里去了。”  “哈哈哈。”  听到姜萱若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掉进河里去了,姜嫀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柳翊仲疑惑不解:“你笑什么?真的,她去了河里,什么虫子,什么蜜蜂都没有了。”  姜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将其中一个柿子递给柳翊仲,道:“那柳公子应该再下去将她捞上来,成就英雄救美的佳话呀。”  柳翊仲一脸嫌弃地接过柿子,想了想,居然将柿子在姜嫀的衣袖上蹭了蹭泥渍:“我对她不感兴趣,只对姜家大小姐感兴趣。”    姜嫀本来因他那动作有几分恼火,可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柳公子为何对姜家大小姐有兴趣?”  柳翊仲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只一瞬,又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姜家大小姐长得花容月貌,可是就是不爱出门,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你看我那三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想着要是把这两人凑成一对,你说会不会很有意思呀?”    姜嫀下意识看向季禹鸣,却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热热闹闹说着什么。季禹鸣难得一脸温和,静静地听着,偶尔也说上几句,博得一群百姓赞声连连。  柳翊仲凑上前,将手中的折扇又敲了两下:“其实我三哥不适合当闲云野鹤,有经天纬地之才,应显赫四方。可他非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姜嫀不欲和他废话,正想过去,却发现魏雪琼也在,正笑盈盈地和季禹鸣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姜嫀莫名觉得胸口堵得慌,她将手中另一个柿子往柳翊仲手里重重一塞:“人各有志,都给你。“    那柿子用了些力道,一下子便裂开口,橘红色的汁液染在柳翊仲绿色的衣袍上,分外惹眼。  柳翊仲一下子就炸毛了:“喂,小姜姜,你你你……“  姜嫀根本理都不理他,自己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夕阳西下,暮色暗淡,老鸦归巢。  她知道,姜萱若肯定会找自己来算帐的。  不过,因为掉进了河里,又受了惊吓,听说姜萱若病了。  所以,她意料中的闹事在隔了两天的夜里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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