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气

Q：如果唐深真的生气了，你怎么办？　　A：让周顺去哄哄？　　　　一夜过去，睡得并不好的唐深面色疲倦，早餐也没怎么动，出着神站了一上午。睡眠质量差的后遗症就是一对的黑眼圈，浅浅的两道淤痕并不显眼，他没放在心上，只是向来不算畏暑，这一回却觉得心火郁躁，灼得他没办法静下心来。　　　　中午到食堂打饭，唐深不经意地一偏头，就看见了宋籽。　　　　准确地来说，是被一群女生包围着的宋籽。女孩子们青春靓丽，在宋籽身边欢笑不断，满脸惹眼的胶原蛋白。而宋籽的表情也是罕见的柔和，虽然还不大自在，但她胜在容貌便柔弱清秀，只是嘴角弯一弯，就让人有如春风拂面。　　　　看得出来，她和同班的女生相处得很好。　　　　唐深看了一会，心里头的郁气消散了一些。眼前的场景有些出人意料，总算让他足够放心。他在原地又静止了半晌，找不到一个上前打扰的理由，便端着盘子走到另一边，在周顺身边坐下了。　　　　唐深一直觉得所谓的“占有欲”很幼稚。就像他，其实不太愿意涉足宋籽的交际圈，更别提天天往她眼前跑刷存在感。他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作为一个本该青春期的男生，理智冷静到有些过头。对的时候就该做对的事，他自己无妨，打扰了宋籽却会让人懊恼。　　　　锦上添花固然可喜，但宋籽如果周遭繁花似锦，他为她高兴，却不愿意做满园春色的一隅天地。要做便做远远的赏景人，知道她过得很好，在这种年纪也就够了。　　　　周顺一边扒饭，一边歪头看着唐深，面上流露出几分好奇：“老大，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听了这么久，早就对这个中二的称呼免疫了。唐深面色不改，心不在焉地又望了望那道纤细的背影，答非所问道：“宋籽和她们班同学相处得很好。”　　　　周顺立马笑了，唇边露出两个小酒窝，让他看上去十足的傻白甜。他眉飞色舞地说道：“那当然啊，我刚刚听说阿籽今天把一个中暑晕倒的女孩背到医务室去了，好像她们就都好佩服阿籽……”他面露崇拜：“阿籽真的好厉害。”　　　　唐深的手顿了顿。　　　　宋籽的为人他当然清楚，会帮忙也是对的。但是无论如何，背一个女孩去医务室，这种事难道也轮得上她？当时的情况肯定是周围人安静太久，她才没办法坐视不理，管了这桩闲事吧？　　　　事实被唐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当时已经自由活动了，教官去洗手间，留他们在原地休息的几分钟，就出了这种意外。中暑晕倒的女生相貌平平身材圆润，大热天的又一身汗，周遭的男生望而却步，一个个面面相觑，就是没有英雄救美的意思。女孩子们更不用说，一个个急得眼泪扑簌簌的，却只会围着打转，虽然就这么短短一两分钟，现场还真是乱得够呛。　　　　宋籽说了句“我来吧”，就默不作声把这个一看就比她重了两个吨位以上的女生扶到肩上，咬着牙，一言不发着，硬是把人背到了医务室。本来六神无主的女生们一下松了口气，也没那么慌乱了，叫教官的叫教官，拿水的拿水，剩下的全都跟着宋籽到医务室去帮忙。她们一边觉得宋籽很酷很帅，一边终于察觉到宋籽只是不爱说话，人却不傲，顺理成章便亲近许多，关系一下拉近。　　　　宋籽从小到大人际关系平平，朋友不少，要好的却很少，也就一个同小区的沈常乐排得上号。她不喜欢说话也不大爱笑，性格天生就偏冷一些，不了解的人不敢靠近，了解的人觉得她对待好友也是这个态度，实在没什么好深交的，干脆敬而远之。　　　　她从来军训基地之后，和同寝室的女生就没说过几句话。更诡异的是，不仅是她和其他室友，就她们那个寝室来说，回寝后居然就真没有人开口了，就算偶尔有人讲话，也像避讳着什么一样，声音的分贝压低到跟蚊子叫差不多。　　　　寝室总是被一层淡淡的尴尬弥漫，仿佛无人生还。　　　　这和小说里立马一见如故夜聊通宵的场景根本不一样。　　　　宋籽觉得陪沈常乐看的青春校园剧全都白看了，她到现在，对二班同学的印象都还是一片马赛克，别说名字了，就是那一张张脸，她都没办法好好对上号。　　　　不过今天忽然有了转机。　　　　*　　　　宋籽被一群女孩簇拥着，连进食堂都被塞了满耳的“阿籽真女神”，闹得她不解其意，又有些难言的手足无措。她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但她们都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令她也有些自我怀疑了——　　　　现在的“女神”，标准都变成这样了吗？背一个女孩子去医务室就可以了？　　　　宋籽不太喜欢热闹的环境，但也不讨厌，平日里沈常乐邀请她去KTV嘶吼，她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可是这两天她胃不太舒服，热饭热菜下不去口，到了今天被一群人围着，脑袋边嗡嗡的响，干脆连吃都不想吃了。只是她从来都不是扫人好意的人，便强撑着喝了两口凉水，勉强又塞了块冷馒头，便定定地坐在座位上，手脚虚软无力。　　　　宋籽的胃不太好，因为她小时候很贪凉，一天可以连着吃五六个冰淇淋，到了大点的时候，慢慢就开始偶尔胃痛，近两年乖乖吃药又戒了冷饮，情况才好转一些。　　　　她在食堂里食不知味，面容有些苍白，却因为肤色本来就白，表情也没多大变化，让旁人瞧不出一点端倪。宋籽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忽然感到了一道目光。　　　　她抬起头望去，看见唐深坐在不远的地方，面上的表情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紧紧皱着眉。这个年纪就是这点好，哪怕板着个小老头似的脸，依旧是修眉俊目清隽疏朗，要是人再收敛点欠揍的皮劲，说不定还可以一跃摘得白衣校草的桂冠。　　　　宋籽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唐深还坐着，一动不动着，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寡淡。他平日里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宋籽一时发愣，又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唐深是不是在看她。　　　　人声嘈杂的食堂，遥遥相望真的很奇怪。腹中的疼痛如一把冰刀直入，大热的天也让她手脚发凉。宋籽被身体的不适搅乱了注意力，率先移开目光，跟着其他人混在大部队里，又回到了操练场。　　　　还没来得及集合，艳阳高照，水泥地上扭曲着漫散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暑气，这明晃晃的一片地，连个遮掩物都没有，汗水落在眼睛里什么也看不清。　　　　痉挛般的疼没有停止，还在兴风作浪。　　　　实在是无法忍受的程度了。宋籽想找教官请个假，无奈左右寻不到人，让人代为请假又有偷懒嫌疑，便打算直接去医务室，到时候再回来说明情况。　　　　短短的一段路，宋籽走得很艰难，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晃得人眼前发晕。好歹身边也栽种了零星的几棵树，容人有休息的余地。　　　　阴凉下她吃力地弯腰，刚打算歇口气，结果脚一软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她被人扶住了。　　　　“一个人摔跤，想碰瓷都碰不到吧，”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与往日不同的是，带了几分几近刻薄的冷淡，连调侃都硬梆梆的，“宋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