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心事

第三十六章　　军训结束那天，冯成送他们上大巴，大魔王这时候难得呈现出点人性，面露不舍。阿拉伯语三班的同学也大抵都眼眶通红，有点儿想哭。在大巴车上面和冯成絮叨了半天，最后，还是这个性格爽朗的汉子把手一挥，道：“以后去看你们。”就把这群依依不舍的小崽子赶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缓缓启动，留下一地尘土，冯成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大巴车消失在了眼前，才转身往车上走去，上了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军装青年，冯成捣了捣他：“喂，你怎么没去告别。”　　姜远军手上捏着一支烟，既不点燃也不抽，只是捏在手上把玩着，冯成从他手上把烟拿过来，道：“中华，你不抽我抽。”　　姜远军仍旧没有说话，被抽走了烟也没和往常一样上去和冯成闹，像尊雕像。冯成从裤兜里摸出火柴，噗一声划开，把那点微弱的火苗凑到烟上，火光吞噬了烟体，缓缓冒出烟雾来。　　冯成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来，才凑头对姜远军道：“失恋了？”　　姜远军看了他一眼，道：“失恋了。”　　“人家明确拒绝你了？”冯成的手夹着烟，促狭得问他。　　“你想打架？”　　“今天不打，刚把那群小崽子送走，我还有点难过。”　　“你还会难过？”姜远军带了点讥讽的意味。　　“人嘛，总会有七情六欲。”冯成到时不以为杵，耸了耸肩：“我说真的，那姑娘明确和你说不了？”　　姜远军靠在车座上，整个人瘫软下来，手遮住眼睛，自嘲的笑了，过了很久，冯成听见他的声音：“那倒没有，毕竟我还没来得及告白呢！”　　“你还没告白，你做出副失恋的样子给谁看？人姑娘不也没有明确拒绝你嘛！”　　“你不了解她。”姜远军道，“她是那种……是那种是就是是、不是就就是不是的人，她要是喜欢我，那天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我好歹也带了她十多天，这姑娘是很有主见的姑娘，有主意、独立。但是姑娘嘛！”冯成把只剩下烟嘴的香烟给掐灭了，哥俩好的勾住姜远军的脖子，道：“大部分是两种人格，一种是平常遇事的人格，一种是遇到爱情的人格。我问你啊，这姑娘有男朋友吗？”　　姜远军把冯成的手扔开，又推开他靠过来得脸道：“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想想看，人家姑娘也没男朋友，也没明确拒绝过你，你自个儿在这遇到点儿困难你就退缩了，那你这辈子活该没媳妇啊。你看看人家老郑，为什么能有媳妇，不就两个原因，第一个有耐心不放弃；第二个——”冯成一脸坏笑，道：“厚脸皮。这第二个条件你已经先天具备了啊，还那么难过干嘛。你都站在制胜的高处了，这时候你只要架好机枪火力充足，基本上就能完胜了。”　　且不论冯成在这给姜远军传授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哲学，颜静姝在军训结束后，回到学校里才打开自己的BP机，上面是好几条消息，大都是房屋中介发过来的消息，她一一回了消息过去，约了这个星期的周六也就是明天再中介中心见，她就把租房子的事情甩在了脑后，而是捧着BP机一脸凝重的坐在寝室的书桌前。　　郎宁从后面抱着刚洗好的衣服过来，问她：“你等什么重要消息呢？”　　“嗯？”她的思绪被郎宁的声音从真空中拽回来，道：“什么？”　　“你捧着你的BP机坐这一下午了，等男朋友的消息啊？”　　颜静姝：“……”　　她抬眼看了看书桌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悄悄指到了五的位置，不知不觉，一个下午竟然就这么溜走了，她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道：“没有，刚从军训回来还不习惯。”　　“蓓蓓说，今晚有新生晚宴，你去不去？”　　“新生晚宴？干嘛的？”　　“就是像party一样，大家一起吃吃东西，跳跳舞什么的。”　　颜静姝：“……”原来现在就有这样的活动了。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去了，我太累了，我今晚想早点睡。”郎宁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的样子，点点头道：“那我们去了，你自己在寝室洗洗睡吧。”　　颜静姝点点头，把手中的BP机往桌上一放，起身去柜子里把换洗衣服抽出来，放进袋子里，准备去浴室洗澡。　　浴室离他们宿舍还蛮远的，颜静姝拎了个装满衣服和洗漱用品的袋子晃悠晃悠走在了路上，偶然碰见孟东生和张楠楠还有班上的其他几个男生女生，颜静姝和她们打招呼：“嗨。”　　“静姝，我刚给你发消息你看见了没？”　　张楠楠凑上来，热切的和她说话。　　“没看见，可能我刚好出来了，怎么了？有事吗？”　　“迎新晚宴诶，你不去吗？我听说有好多特别帅的学长。”张楠楠不愧是她们班的八卦女王，对各类情报掌握的能力让颜静姝啧啧称奇，深刻觉得没把她留在部队送给国家做情报人才实在是可惜了。　　“我不去了，我太累了，想早点休息。”颜静姝摆了摆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捧着她那BP机发呆，只不过要在洗澡之后就是了。　　张楠楠又缠着让她去，她连连拒绝了几回，张楠楠才放过她，一路走到了浴室，不知道人是不是都去参加晚宴了，一般总是人头涌动的浴室，现在竟然没多少人。　　颜静姝买了张票，进去找了个偏僻的隔间，把带来的一条浴巾挂在门口遮住里面的东西，才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把洗浴用品依次摆放整齐，打开喷头，温热的水哗啦一声落下来，从头到脚，整个人被笼入一圈温热中，洗发水从瓶子被挤压到了手上，一点点涂在了乌黑的长发上，白色的泡沫渐渐从头发上蔓延起来，转眼便已陷入白色的雾气中。　　颜静姝闭着眼睛，仰着头，热水从头上一点点冲刷下来。她慢慢的揉弄着头发，热水蒸的她脸上一片通红，在这烈烈炎日，有种让人窒息的闷热感，但这就像是蒸桑拿一样，明明是闷热的，但偏偏又是另一种的舒爽，她在这让人无法思索的闷热中，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里，突然慢慢浮现一个身影。　　她晃了晃脑袋，不太想继续想下去，那人影却越来越清晰，并且逐渐变得立体起来。　　颜静姝长长叹了一口气，流水从头上滴落下来。　　她其实很少考虑恋爱这件事情，一个九零后大抵都很难想象和七零后谈恋爱的感觉，她又不是变态，恋父慕长什么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里任何一个年纪和她相当的青年，按照时间的进程，孩子的年纪都应该和后世的她差不多大，谁会喜欢上父母那一辈的人，哪怕只是某种意义上的，颜静姝的心里拐不过那个弯。　　她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大抵应该都是独身一个人过了，因为她现在根本是两个时代结合的产物，从外在来说，她就是一个七零后，但从内里来说，她是一个九零后，这相差的二十年，其实已经够一代人出生、长大了，有些结婚早的，孩子都有了。她既没办法让自己和一个跟她父母生于一个时代的青年相爱，也没办法爱上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青年。所以，她的内心里根本没想过恋爱这件事，于她来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仅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有了，生活自然会更加完整，但没有，也不至于要死要活，依旧能过得很好。　　她原本的打算是独身一人努力挣钱走过这一生的，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在二十岁的美好年华里，遇见一个年纪相当的青年，细致温柔，大抵相爱总是会有点水到渠成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姜远军的，但她知道她终归是不想失去这个人的，这是她刚到这个世界里遇见的对她最友善的人，没有之一。　　姜远军第一次见到她就救了她的命，他会陪她外出，做生意，会在她喉咙沙哑的时候带她去喝梨水，会在训练的时候惦念着她……每一种好她终归是记得的……　　但这是爱情吗？　　她仰头让水落在脸上，在一片温暖的昏暗里，彻底放纵了思想……　　爱情有千百种模样，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的一种模样……　　颜静姝冲干净了身体，关掉了喷头，水流声停止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随之安静下来，一向嘈杂的浴室，今天却出乎意料的安静，除了她翻动袋子的声音，再听不见一点儿别的声音，唯独校园里的广播透过厚厚的玻璃传了进来，模模糊糊的只剩一个旋律的轮廓，听不清具体唱了什么。　　颜静姝沉默着把衣服穿好，把东西拿着往外走去。　　六点钟的夏日天空还是明亮的，见不到一点儿昏暗的颜色，小道上静静的，没有一个行人，颜静姝提着袋子往寝室里走去，校园广播里，低沉的男声却反复的吟唱着：　　永远有你的影子 　　我的心充满相思 　　事实上每一步都在趋向 　　那更长更强相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