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门与润泽山相去甚远,依着重鸳三人的脚力,便是星夜兼程,也足足行了三日,才落到万仙门的地界。    浓郁纯正的仙气迎风而来,可入目处却是一片疮痍。山门塌落,楼宇倾覆,一点一处,除了已经褪了色的血迹以外,便是被火烧过的黑色痕迹。    重鸳脚踩着满地的碎石,跟在萧黎身侧,一步步的往前走,目光四处游走,她心下感叹——若此处不是被毁,倒真是一个适宜修仙的好地方。    残存的一半宫殿,还颤颤巍巍的立在原地,他们刚走到殿门前,殿内便鱼贯而出一群身着蓝色袍子的修仙者。    重鸳眼风一扫,仅有十二人。    “师兄。”    十二人齐齐唤了一声。    萧黎脸上满是动容,便连眼角都有些红了。    “我回来了。”    寥寥的四个字,之间隐去了多少的生生死死,重鸳偏头看他,恍惚间只觉,此时的他再不是那个需要靠她保护的弱者,而是一个顶天立地,无惧生死的英雄。    萧黎该是有不少的话想同他的师弟们说,可他最先顾及的却是重鸳。这种时候,他亲自带着重鸳,绕过宫殿,走到后方的寝殿处安顿。    他推开了一扇木门,示意重鸳先进去看看。    重鸳站在他身侧,没动,只是开口问:“你住哪儿?”    萧黎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东南方向的一间屋子。    “哦,”重鸳不理会他,朝着他的居处走去,“那我同你住一处。”    “这……仲冥……”他伸手拉住她。    “你放心,我对你可没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她顿了一下,才道,“这里不安全。”    “我不是担心你,”蓦地,萧黎笑开,眼角眉梢暖的不可思议,“我是担心我自己。”    “什么?”    她眨着眼睛看他,却硬生生的将他看的害羞了,脸上耳旁一片暗红。    “没什么,那便住吧,”他带重鸳走到自己居处,将她安顿好了之后才抬脚离开。    重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    一整日,萧黎都没有回来。    日光隐没,月华初升。重鸳在房内待的闷了,便推开们打算出去走走。    门内一片死寂,若不是前殿处有点点闪烁的烛光,重鸳怕是都要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熟悉的步伐,熟悉的气息。重鸳没有回头,不多时肩上一沉,周身一暖。    “山中夜凉,”萧黎绕到她身前,帮她系着披风,“怎么出来了?”    “想出来走走。”    萧黎没说话,脚步一偏站到了她身侧,同她一样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子。    “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许久之后,萧黎才问了这样一句。不过这个问题,倒是问的重鸳有些犯难。    “大抵就是终日见不得日光,常年幽深晦暗,生灵很多,一点都不安静,整日里吵的厉害,”重鸳总结一下,“就是鬼哭狼嚎的。”    萧黎点了点头,对她的家乡好像并  没多大感觉。    重鸳以为他可能是不喜欢,于是又挑了个好的说:“我的家乡有一块石头,传说在上面刻上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名字,两人就能结下三生三世的缘分。在石头的旁边,有一条永远流淌的河,河边每千年就会开遍姹紫嫣红的花,很美的。河上还有一座小桥,桥上……”    “若明日我能活着归来,”萧黎没有听她说完,便打断了她,“你带我一同去看看罢。你的家乡,定然如你一般美好。”    她听出了萧黎语中的憧憬,只是……    “明日?”    “是,”萧黎转过身看她,“我已与师弟们商讨清楚,毕竟敌众我寡,我们除了攻其不备以外,没有任何优势。”    若是依着重鸳以往的性子,她定会想敲开萧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堆浆糊。这种以命犯险的事,他竟决定的这么草率,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如今……    她只是问:“决定了?”    “是。”    “好,”重鸳蓦然一笑,眼中的光芒比天空中的星子还要耀眼,“明日一起。”    “不。”    萧黎显然不想带着她去,可重鸳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我是要去看着你,你的命是我的,可不能随随便便的交代在旁人手上。”    萧黎看着她,眸光闪烁了半晌,渐渐染上了一丝痴迷。他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头略低下,薄唇凑到了重鸳的额头处,轻轻的落下了一吻。    重鸳心上一跳,眼睛睁大了些。虽然她晓得,这种情形下,她应该安安静静的享受此刻相拥的时光,可她……    “萧黎,”她低声叫他,“你莫不是喜欢我罢。”    静谧一瞬,萧黎的笑声在夜色之中逐渐氤氲开来,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是啊,”他轻道,“我喜欢你,许久了。”    **    翌日清晨。    重鸳和萧黎并肩站在大殿之上,下方是他的十位师弟。    不多时,琴歌带着另外两个师弟从外走了来,他们手上每人端了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五个酒杯。    她端着酒杯走近,嫣然一笑:“为救爹爹,今日便辛苦各位师兄了。”她从中拿起一杯酒,“琴歌以水代酒,先谢过各位师兄。若今日我等能凯旋而归,琴歌必与师兄们不醉不归。”    萧黎自然的接过,随后琴歌站在了重鸳面前,对着她笑了一下:“仲冥姐姐与我万仙门毫无瓜葛,如今却愿出手相助,琴歌……感激不尽。”    重鸳看着她递来的酒杯,犹豫了一瞬,终是接过。    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令重鸳惊讶的是,杯中似乎当真是水,难道她想多了?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不像她的作风。    “如此,我等即刻启程。”    “慢着!”琴歌拦住了萧黎,踮脚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师兄,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与你,有了它,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她的声音虽小,但却一字不落的进了重鸳的耳朵。    “好,”萧黎偏头对重鸳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好。”    重鸳嘴上虽答的痛快,可心里却满是自己的算计。待他们离开不久,重鸳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大殿。    萧黎寝殿外,重鸳听到了琴歌的声音。    “师兄,此乃门主指环,凝了历任门主的法力,师父曾说过,待你我成亲之日,这便作为琴歌的嫁妆。”    萧黎自是不能收:“琴歌,这个……你好好保管着,交给将来属于你的良人。而师兄……”他顿了一下,“师兄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师兄喜欢仲冥姐姐,”琴歌吸了吸鼻子,“但此事与救爹爹之事无关。琴歌只希望,用尽一切办法救回爹爹,不做他想。”    “这……”    “若师兄担心,可在救出爹爹后,将指环交还给琴歌就是。”    如此……萧黎权衡一番:“也好。”    萧黎将指环接过,戴在了右手食指上。指环似有灵性一般,调节了一下大小,待牢牢的箍在他手上后,竟乍然起了一道红光,指环随着红光,愈来愈紧。    萧黎痛的闷哼了一声:“琴歌,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声痛呼入耳,重鸳来不及多想,抬脚踹开了木门,入目处只见萧黎左手拖着自己的右手,满头是汗,脸色苍白。    地上,是他手指流出的血。    重鸳一急,几步走到他身边,一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一手去掰开他的手指查看。    “萧黎,怎么了?”    萧黎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松开了左手,任由重鸳握上了他戴着指环的手指。    这指环……重鸳刚觉有些眼熟,可还未想起来在哪见过,就觉手上一疼,指尖法力凝成的银光大胜,可不多时便被那指环吸了个干净。    糟了!    法力在不断地流失,重鸳想收回手,已是不能。彼端指环吸了她的法力后,倒不再箍紧萧黎的手指。萧黎见此情形,眸中惊俱,脸色更白了几分。    “怎、怎么会这样?”他用力的想抽回手,却无济于事,“怎么会这样!”    “师兄,”琴歌走近,手里提着泛着寒光的剑,“不是你说,若你能有仲冥的法力,便好了么?”    重鸳不可置信的看着萧黎。    “不!琴歌你……”萧黎暼到琴歌拿着剑绕到了重鸳身后,“你做什么,住手!”    琴歌不再理会萧黎,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剑上。她将手高高抬起,狠狠的朝重鸳的背部刺了过去。    重鸳能感觉到身后浓重的杀气,可她连动弹都不得,更别提躲了。    “不!”    萧黎大喝了一声,两指交接处应声而开,重鸳脚步虚弱的退后了两步,直接迎上了琴歌刺过来的剑尖。    眼前的萧黎闪电般伸手,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声闷响,刺进血肉的声音,重鸳心口处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开来,鲜血顺着穿透了的剑尖,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转瞬便汇成了一小滩。    喉咙一甜,一道血迹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身后,琴歌冷笑着将剑抽了出来,重鸳用尽了力气想要自己不倒下,可终是徒劳。    身子滑下去的瞬间,是萧黎接住了她。    “仲冥,仲冥,我……你信我,你信我,我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黎这般,脸上的慌乱和心疼交织在一起。    萧黎是不会说谎的。    重鸳勉强扯了下唇角:“嗯,我信你。”  顿了顿,她积攒了一些力气,“带我走,可好?”    “好,好,我带你走,我们走。”    萧黎颤抖着半弯了腰身,本想伸手去抱她,可……他身形却晃了两晃,紧跟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是你?”    琴歌冷笑,眸光狠厉:“没错,是我。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她话音落后,门前阵阵脚步声响起。重鸳逆光看去,只见她那些师兄们个个手拿长剑,杀气凛然。    呵。    原来今日她打算的,不是去救他爹,而是除掉她。    当真,妄想!    重鸳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衣裙早已被血染湿,虽面色苍白,但气势却不减反增。冰冷的眸光,扫视过所有虎视眈眈的人,犹如睥睨天下的王者。    倏尔,她一声轻笑。    “乌合之众,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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