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的话,让李寂然听出阴谋的味道。    张九娘这样的女子,很显然,以剑为伴,过的是非常朴素的生活。她不大可能无缘无故地进入某家酒馆喝一杯酒。  除非有人告诉她,这家酒馆有问题。    这估计又是黄巾教的手笔,李寂然猜测。  “这群立志破山伐庙、另塑乾坤的革命者啊!”李寂然摇头,回屋睡觉。    第二天清晨,一股浓郁的香味萦绕鼻端,把熟睡的李寂然弄醒。  他从床上坐起,推开床边的窗户,望见马路对面的雪地上,一树浅黄带着嫩绿的花朵招摇怒放。    梅树上的梅花,终于彻底开了。    梅树之下,李寂然发现不知何时跑来了一只浅灰色的土狗。它安静地蹲守在狗屋门口,面前还搁着一块肉骨头。    看模样,它大概就是狗屋原先的旧主。  那块肉骨头,应该是贿赂年轻僧人的,目的自然是哀求年轻僧人归还狗屋。    站在公义这一边,李寂然十分同情土狗的遭遇。  他披衣起床,来到安静的狗屋跟前,伸手敲了敲狗屋的门。    “和尚就这样面对苦主上门?”李寂然促狭地问狗屋内的年轻僧人。  狗屋里传出悠悠一声叹息,年轻僧人回应李寂然:“贫僧惭愧,无以面对啊。”    “要不施主替贫僧与它商量,贫僧与它共住可好?”年轻僧人请求李寂然帮忙。  “我不懂狗语,你自己与它说吧!”李寂然摆手推脱。    这等事情,他才不想掺和。    ……    大雪后的城市显得干净素雅。    早上八点,准时出摊的青牙,莫名地在李寂然眼里也变得顺眼了。  他离开狗屋,难得地踱步到青牙身后,像个慈祥的长者一样微笑地负手旁观。    直到后面城管小姑娘也来上班了,嫌她带来的电喇叭声音吵闹,李寂然才放弃围观青牙给老头老太太们算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洗脸刷牙。    然后拎起旧藤箱,李寂然戴了一副墨镜,换了身上的服装,推门而出。  他沿着街道,一路走到城市的中心广场。    广场边缘有不少供人休息的长椅。一张长椅上,积雪被人扫干净了,张九娘安静地坐着。  她的双膝上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还有一瓶矿泉水。    她面前人来人往,却几乎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也没看那些行人。  慢慢吃完了馒头,喝下半瓶水,她就站起身,横穿过广场,来到一家热闹的职业介绍所门口。    混入人群,有人来招服务员,或者保姆……,她便也挤上前,参与应聘。  一会儿功夫,她运气不错地找到了一个工作,是照顾一有钱人家在外读书的小孩。    这小孩看身高应是高中生了,他随父母一起过来挑选。  有些中二的年龄,让他一眼就被背着剑的张九娘深深吸引,干脆地认定自己的保姆就是张九娘。    小孩的父母尚有些担心张九娘拿刀佩剑,他们犹豫之中,张九娘低声说了一句话,却是立刻让他们眼眶泛红,同情地接受了张九娘。  张九娘说:“这把剑是亡夫唯一的遗物,请见谅。”    ……    目送张九娘登上雇主的车离去,李寂然记下车牌号码。  他原本想顺着张九娘这条线,查一查三番数次要致自己死命的黄巾教背后主谋是谁。    现在看来,还是回去问约翰他们算了。但杀手有杀手的规矩,估计他们也不会轻易说。  自己唯一认识的黄巾教徒,那女服务员倒是也知晓主谋,但她显然更不可能告诉自己。    这等敌在暗己在明的感觉让李寂然不舒服,特别是这城市里还躲着一条与自己仇深似海的蛇妖。  “入世就是麻烦啊!”李寂然忽然有些怀念住在梅花镇中,不问世事的那百年悠闲生活。    摘下墨镜,李寂然缓缓往回走。走过广场时,一少女突然伸手拦住他去路。  “站住!你身上有青牙的味道,告诉我,他在哪?”    李寂然诧异扫了少女一眼,见她面目清秀。虽是妖怪,举止乖张,但身上气息清灵,没有血气纠缠。  于是也就爽快地回答少女道:“青牙那家伙正住在我家,你要找他,和我一同回家就是。”    少女闻言,欣喜地点头,“如此甚好。”  她让开路,跟着李寂然身后,“你是青牙的何人?他为什么要住在你家。”    “我啊,是他师叔。”李寂然随口回答。  “啊!师叔……”少女的神色变得扭捏,“那我也应该叫你师叔。”  “师叔好!”少女非常礼貌地称呼李寂然,还客气地弯腰行了一礼。    这少女前倨后恭,态度转变的是如此自然、如此快速,令李寂然暗暗好笑。  但不知为什么,这等行为出现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令李寂然厌恶,反更显出她一派天真。    李寂然忍住摸少女脑袋的冲动,虚抬手扶起她:“不必多礼。”  “一定要多礼的!”少女认真地又鞠了一躬。  “待会我跟青牙打架,师叔务必帮我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大家好好的为什么要打架?”李寂然劝阻少女。  “师叔,青牙没跟你说他四处躲藏的原因吗?”少女反问李寂然。    “说了。”李寂然回忆。  “他说是招惹了一千年老妖……”    “哼哼!”少女张嘴呲出两根尖尖的小虎牙。  “千年老妖?我有这般老吗?”    “当年又是谁整日把我抱在怀中,天天叫人家小仙女的?现在可好,转眼小仙女就变成了千年老妖……”少女冷笑一声,回头对李寂然瘪嘴哭诉。  “师叔,你一定要主持公道!你看我的模样,像是千年老妖吗?”    李寂然尤在震惊少女适才的爆料,脑海里想象穿道袍的青牙抱着少女叫小仙女的情景,他还有些恍惚。  回答少女的哭诉,就不那么专注了。    “当然……不……不是千年老妖,你是小仙女。”  他慌乱地安慰少女。    ……    李寂然领着少女,很快回到酒馆。  梅树下的土狗不见了,看雪地上的脚印,应该进了狗屋。    城管小姑娘昨天被青牙哄骗,今天上班,电喇叭应付地放了一阵,她就将之关闭了。  那个反封建迷信的宣传招牌,她也没拿出来。    少了这两样城管法宝的制约,青牙的生意又是顾客盈门。  他被一群中、老年妇女围在中心,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李寂然挤不进去,偷眼瞧少女脸色古怪。怕她气得失控,伤及无辜,他赶忙找城管小姑娘借来她的电喇叭一用。  打开电喇叭开关,拨到扩音一栏,李寂然站在人群外,朝青牙方位大喊。    “青牙,你家小仙女来找你了!”  喊完,李寂然随手把电喇叭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电喇叭,酝酿了一下情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面对被刚才李寂然喊声吸引过来的无数目光,她泫然欲泣地哭诉。    “青牙,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竟然一直躲避我?你忘了吗?曾经我们在一起是多么快乐。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你就陪伴着我,你我睡在一起,吃住在一起,你每天都要抱抱我亲亲我,你还隔一段时间就亲自帮我洗澡……”  “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少女哀婉的声音通过电喇叭在空地上空回荡,路过的来往车辆和行人,很多亦停下来观望。  围住卦摊的中、老年妇女早自动分立两旁,露出中间一条通道,通道一头是戏精上身的少女,一头是满脸惊愕的小道士青牙。    “你曾经叫我小仙女,叫我主子,叫我小可爱……你说我是世间最美丽的生物……这些话,你也统统都忘记了吗?”  “忘记就忘记了吧。”少女紧皱眉头,捂着胸脯,“就算忘了这些旧情,我们还是好朋友呀,你为什么要诋毁我,四处讲我是老妖怪?”  “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啊!”    少女悲愤痛苦、泣血伤心的控诉,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情,他们纷纷指责青牙忘恩负义。  势单力薄,又声音小的青牙一脸悲愤,他颤抖地指着少女,无力辩解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确实是千年的老妖怪啊!”    “她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她还是一只猫时,我对她所说所做的啊!”  “你们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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