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引进东一城的头一项,就是医馆。 物资匮乏对徐皎然来说,不是问题。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手中捏着足够的财富维持东一城繁荣。这三年她看似踯躅不决,实则在考察此地百姓的习性。若当真懒惰无能,她亦不是活菩萨。 不过几年下来,结果令人十分满意。 东一城的困苦根源于地域偏远,土地贫瘠。此地百姓虽行事野蛮,民风却十分淳朴。约摸当地教化不如大周腹地的缘故,大多数人品性尚可入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少有懒惰之人。 如此,徐皎然放心了。 寻了与谢芝平商议,耗时两个月,在城内落成了三家医馆。 头一个坐馆的大夫定了李大夫。 李大夫随徐皎然来过几次,对此地赤脚大夫不满已久。 一个撞伤都能开错药吃死人,旁的病就更没指望了。古话说医者父母心,这话于李大夫最适合。收到关西的信件,他顾不上家人反对,背着看病的家伙带上最心仪的徒弟就上了徐府的马车。 医馆开张的当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身为县令老爷的谢芝平特意亲自去镇场,东一城一半的人都来瞧热闹。当初宋母那事儿传得神乎其神,整个城都传遍了。这一过来,听人说里头坐馆的老人家就是那位神医,看热闹的人差点没把门给被挤碎了。 谁身上没点儿病痛?能救命的大夫就好比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除了李大夫,另两家晚几日开张,也重金挖了医术了得的大夫来。接连三天医馆开张,热闹闹得连邻城人都听见了。这一打听就也听说了宋母的事迹,东西南北四城情况差不了多少,如此都涌进了东一城。 一时间,病患络绎不绝。 徐皎然默默看着,对此一切乐见其成。 扎根东一城的话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务必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安定且不会被有心人纳入眼中,东一城正好符合。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道理简单且实用。且不提旱地种不出足够的粮食,就说那大片的山岭草木茂盛,此处并非寸草不生。粮食养不活是事实,草药却不难。这几日特意询问了有经验的老大夫,心中有了个定数。 与谢芝平一合计,便拍板定了号召当地百姓种植些实用的草药之事。 万事开头难,只要种植经验成熟,往后自会发展延伸。赵家的产业并未涉足药材,但徐皎然跟药商打过交道,早有准备。当日便去信回闵州,让长雪将府中养着的药农连夜送来东一城。 徐皎然在此地拥有大片土地,除却草场必用的平地,山头也存下不少。先去了三个山头试点,成了之后再扩开。以签活契的方式签下无地可种的民众,届时由经验丰富的药农带着,再以燎原之势展开。 框架架好,后事不必徐皎然亲力亲为,谢芝平一人便能处理。 一晃儿迈入深秋,天气渐凉,草木一夕之间由青转枯黄。徐皎然立在瞭望塔上,眉目深锁,谢芝平落后一步,正与她说着什么。 日子有了盼头,东一城的百姓难得露出了美滋滋的笑脸。 谢芝平近来雄心万丈,走路都带风。 日夜操持城中庶务,虽忙碌,却也乐在其中。如今日日过得充实,谢芝平心中对徐皎然隐隐的怨恨也消除了。有些事,游离其外,自然不知其中趣味。如今看到在他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他心中欢喜非常。 过几日徐皎然便动身要回闵州,谢芝平是特来赶来,与她商议流民涌入东一城之事。 诚如徐皎然早前预料,医馆落成之后可能会有人口流动。 这才三个月,邻城就有不少为看病举家迁往东一城了。如今粗粗一算,不下百人。这本是好事,在这年头人多好办事,人越多越繁荣。只是这些人进了东一城,无地可种,自然要抢了本地人的饭碗。 一来徐府的药山统共才三个,二来这个季节也并非种植的最佳时机,雇佣的名额本身就更少。本地百姓才过了个好年,哪能容许被外地人抢了馅饼。 这般一争抢,城内就有些不安宁。 这些琐事谢芝平能处理,此番前来,是想问清楚徐家来年会增加几个山头,他好做安排。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不好却也有些麻烦。两人就此事谈过之后,徐皎然给了明白话,谢芝平终于放了心。 又等了几日,新马驹终于送到了。 因着这算马场的二次投入,钱师傅王师傅生怕再出纰漏,惹主家震怒。马匹送来,两人特意一匹一匹地亲自挑选。这般仔细购置了三百匹小马驹,马场才又热闹去起来。 东一城的事宜,告一段落。 徐皎然这些年在南方呆惯了,多少对闵州有些情分。每年不管多忙,临近年关是必然要赶回闵州的。眼看着要进入十一月,路上不赶的话要走上一个半月。便决定不日启程,这里的事情暂时交到长风手中。 宋玠明年二月会试,也要启程北上。 此番徐皎然一走,他也不多留,与徐皎然一行人一起启程走。 宋小妹这些时日总算缓过来,就是性子沉寂了许多,不大爱说话。徐皎然见小姑娘爱跟着她,念着宋玠不方便照顾小姑娘也没撵人,便将小姑娘带在身边。 回闵州,宋小妹一并走。 阿尔列凌云几个少年,徐皎然没特意安排,元玉做了主,也一并捎带走。 在她看来,几个少年是自家主子的房内人,虽还没受用,但名分一早就定下来了。元玉心里从来没什么确切的男女之分。男人能做的事,她们主子一样也能。反正她的心里,自家主子做什么都对。 一行人到达闵州,已经腊月中旬了。 闵州大雪。 鹅毛大的雪纷纷扬扬,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冷冽的寒风吹得路上行人行走困难,南方的雪不似北方干躁,雪落地上也是松软晶莹。到处银装素裹,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轻响。 徐皎然先下了马车,才一回头,赵瑾玉从马车上跳下来。 纯白的狐裘裹着,俊眉修目,唇红似血,容色如画。见徐皎然看过来,他浅浅一抬眉,狭长的美目幽幽静静,竟貌美如斯。徐皎然嘶了一声,有些头疼。这小姑娘长得太好了,往后的日子不会消停。 赵瑾玉这大半年跟张师傅学武,风雨无阻,身子骨肉眼可见地强壮起来。便是狐裘遮着也掩不住他的身段,像个男人似得,丝毫不见往日纤细。人好像也抽条了,看着越发的高挑。 徐皎然平常不曾注意,这回一看,猛然惊觉小姑娘这身高怕是不好嫁人了。 才十四岁,竟比一般男子都高! 徐皎然皱了皱眉,走过去,小姑娘比她高半个头。 “……” 赵瑾玉俯视着他的便宜姐姐:“??” “无事……”徐皎然扶了扶额,她已然在女子中生得颇为高挑。不用想了,小姑娘这幅身板,“往后……你莫要再练武了。” “为何?” “你……进府再说。” 不过最终也没能说服赵瑾玉。他尝到甜头,正准备哪日去打造一把镶嵌刀刃的长鞭,怎么也不会放弃的。徐皎然劝过了无用就不再劝。这念头不过一瞬,她素来认为女子不必为了取悦谁改变喜好。 腊月二十这日,张大海上门,徐皎然转头将这事儿抛去脑后。左右小姑娘除了身子魁梧了些,相貌足够了。若将来当真亲事为难,她且为她招了赘便是。 再有十日便是除夕,徐皎然携了重礼去看望闵州太守。 闵州这边的生意,从赵老爹起,便一直多亏太守方孟韦的照拂。逢年过节赵家必会上门,赵老爹去世,徐皎然今年是头一回上门。 出门这日,大雪还在下,又刮起了寒风。 天儿实在冷了,路上又滑,街区两边的店家都关门了。 大过年的不做生意,都在家猫冬。路上没什么人,全是雪,白的晃眼。这时候撞了人可就不美了,车夫将车子赶得极慢。偶尔一个缩头耷脑的行人匆匆走过,一路上还算安逸。 车夫架着马车,穿过小样胡同,转头往南城驶去。 闵州这地儿素来是东富南贵,东边住着富贵人家,南边则住着有功名的人家。转过这个岔路口,再往左边走一刻钟路,便是方府。 将将好到了人迹罕至的小路,车夫才一扬鞭,撞到了一个人。 好在风雪迷得人睁不开眼,车夫驾车速度慢,没将人撞出个好歹。车夫慌慌张张勒住了马,底下摔倒那人就破口大骂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了,狗奴才,撞着我们家公子!” 叫嚷之人一身簇新小夹袄,兔毛的兜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厮。他旁边立着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像是摔了一大跤,衣摆上沾了不少雪渣。正抿着嘴由着小厮拍打身上的雪,神色不悦。 那小厮飞快地清理了青年身上的雪渣,转头插着腰冲车夫发怒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叫马车里头的人滚下来给我们公子磕头赔罪!” “老余,出了何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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