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余亦并不否认,反倒笑的更加欢然清甜起来:“她还是个姑娘家家,总归是要有几分像样的首饰。可惜宫中没有稍稍偏紫的宝珠,芍药虽然色红却也不是正红色,首饰上的宝珠倒是有几分牡丹的意味。”    “你送了这芍药给花影,可是定情之意?”夏侯月婵瞧着暮皇后面上的苍白,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欢乐。    岂料余亦又道:“芍药还有个名字叫做将离。”他笑:“是送她的离别之礼。”    听到离别二字,暮皇后的面色更白了几分,一时间连称呼都忘却,颇为焦急的问道:“你要走了?”  余亦却道:“明年开春再走。”    一顿饭总有几个人吃的食不知味,待暮皇后离去,夏侯南斗才道:“你故意告诉她你要离去?”  “不是故意的。”余亦没规没矩的横躺在软塌上吃着新进的葡萄:“我确实明年开春就走。”  夏侯月婵坐在余亦身边抢过他手中的葡萄颇为不爽的开口:“你装什么糊涂啊,她自小就喜欢你,我们又不是傻子。”她道:“你是不是怕她知道你有了心上人会恼羞成怒找花影的麻烦?”女子的手掌搭在余亦的肩头,余亦面上一阵吃痛,她也不放在心上直接道:“看不出来余亦你待花影这般真心啊。”  乐正余亦夺过被她抢走的葡萄,百无聊赖的吃着,语调是莫名的冰冷:“花影妹妹身边我一直都有派常家两个兄弟跟着,她就算是有这个心也动不得我的花影妹妹半分。”    夏侯月婵望着一整盘子的葡萄都被余亦抱在怀中,免不得恼火:“这里就你一张嘴吗?给我留点啊。”  “你一个公主你想要你就再叫宫婢拿一些,非要抢我的做什么?”他口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将手里的葡萄递过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抱着半串葡萄。余亦吃完了葡萄,随意在桌上捡了个梨子,夏侯月婵也不甘示弱的捡起一个香蕉。  夏侯南斗觉得有趣便靠在桌边瞧着他们二人。  乐正余亦倏然咳了起来,垂下手中的梨子,面色越渐苍白起来,夏侯月婵见他不对劲便蹙眉:“你怎么了?”  余亦笑道:“吃撑了。”  “你滚蛋,你这是吃撑了的表情吗?”  “你一个公主家家的怎么把市井话说的这般熟练?”余亦深吸了两口气,而后恢复了正常:“我就是吃撑了。”他不讲理的扬起下巴:“你知道我吃撑了是什么样子吗?就要我滚蛋?”    夏侯南斗却摇头上前夺走余亦手中的梨子:“寒气入体不修养个一年半载你还是莫要吃梨子为好。”  被拆穿的余亦立刻轻咳两声,垂涎那还剩一半的梨子,抿唇道:“拿冰糖熬成雪梨,还是可以吃的。”    这次,夏侯南斗摔得是梨子。    见他摔了东西,小侯爷只能认怂的往后退去:“我不吃了还不行吗?你发什么火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家的。”    “追杀你的人,你可有线索?”夏侯南斗问。  小侯爷摇头:“我醒过来就去了行舟门,没时间查,如今过去了一月之久,想来也是查不到了。”乐正余亦自然知道夏侯南斗要做何事,只道:“你莫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过段时间便是乞巧节了,那日来临之前你最好留着些心力,莫要和他们发生过多的冲突。”他浅笑诚然:“江湖事自然有江湖的总结法,你莫要多心,目前只专心削弱刘暮两家的势力为好。”    说道此处,余亦低下头道:“城郊外的私军始终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柄刀。问天虽然已经落在咱们手里,常歌与赌娘也逐渐将问天发成正经钱庄。”他蹙眉凝神:“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平阳将军必然还有其他钱财的来源。会是什么呢?”  许久,许久……  夏侯月婵盯着正在思考的余亦,随后静静的下了软塌,静然站在夏侯南斗身边,小声道:“余亦果然很像叔父对吧。”  “嗯。”夏侯南斗也必须承认,哪怕不是一身紫衣,面上不挂着多情魅意的笑意,余亦也很像昔年的常阳侯。云巅之上的陛下透过岁月的残忍看穿了乐正余亦此刻的温然,只欣慰的浅笑:“再像,他也不是叔父,也无需是叔父。”  “皇兄?”她在素日不苟言笑的南斗面上窥探到几分欢喜的意味,颇为惊喜问道:“皇兄为何突然欢喜?”  夏侯南斗按着她的额角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高兴,你们都这般平安的长大了。”瞧着女子眉眼之间的灵巧,他免不得开口:“余亦和朕说了你和那位于清江左少将的事情。”  她立刻红了脸:“皇兄!”娇羞的别过身去,可还是悄悄的转过眼眸,那双眸晶莹娇羞藏尽了女儿家的妩媚:“那皇兄怎么想?”  “你也快要十七是时候指婚……”夏侯南斗难得和善笑道:“你只管去求余亦帮你寻个好办法,叫朕好升一升你那心上人的官职,他若是连三品都没有如何娶咱们的掌上明珠啊。”  她心知南斗这是愿意让她嫁给于清江的意思,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那样娇羞灵动,似有无数星辰落在她的眸中,宛若盛开了春暖的粉嫩茶花。那样娇然,百媚,惊鸿乱世。    转身欲去找余亦,靠近时才发现余亦已经半靠在软塌上睡了。    “两日没有吃东西,便是两日没有睡觉。”夏侯南斗取了薄被给他盖上:“余亦从不骗人,可他也从来不说全部的真话。尽耍一些小聪明。”    他拍着夏侯月婵的肩头:“回你的清云殿吧,明日我帮你同余亦说。”  她心下一喜,福了福礼,欢喜的跳了出清暑殿。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夏侯南斗也归床休眠,乐正余亦从软榻上转醒,手脚莫名的发凉,坐起身望着四面半昏的烛光,撑起身子,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不远处放着他的锦盒,长夜漫漫他既然醒了便再无睡下的打算,拿过锦盒重新打开细看,他自己都觉得精巧,也不知道花影拿到此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必然会高兴,他摸着那红花上的痕迹笑道:“一定会喜欢。”    殿中无趣,他下了软塌,从一旁的窗子踏风而去,最后落在御书楼上,腰际别着的白玉紫穗玉笛在指尖轻转了几圈,靠在唇边细细吹奏起来,月明风清。  一如往昔自己一人于夜无意睡眠,唯有借着月色与音律度过大把虚无时日。不同的是……今夜他格外期盼着日出时再见到花影。    夏侯南斗早朝归来,余亦正坐在软塌上望着窗外艳红芍药发呆,双眸凝神不知在思考什么。  “用了早膳,你就要出宫了?”脱下赤黑龙纹的朝服,夏侯南斗将余亦的神思唤回。  小侯爷颔首:“我晚上会回来。”  似是听了荒谬之言般,夏侯南斗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余亦的肩头左右探看起来:“你当真是余亦吗?”  “我不是余亦,难道陛下你是余亦吗?”他拍开夏侯南斗的手,揉着自己的肚子道:“咱们什么时候用早膳?”  “朕已经叫人去给你煮牛肉面。再等上一刻便可。”  小侯爷立刻瘫倒在软塌上的方枕上:“还要等那么久啊,街边的面摊上我叫一声就有面和牛肉吃了。还是宫外好。”  夏侯南斗没理会他的碎碎念,只是望着他老旧衣裳上的脱线的破处,微微摇头,对着站在帷幔外的夏常德喊道:“去叫尚服局把绿绮侯的衣裳拿过来。”  “诺。”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再回来时,少说也有一十二三件衣裳,多数为紫色却也有旁的颜色,夏侯南斗随意取了一身扔到瘫坐在软塌上的乐正余亦头上:“换上吧。”  “其余的放在寝宫,待你离开的时候顺着一起带走。”  小侯爷将那紫衣从头上拉下来,只露出一潋滟波光般的眸子:“多谢南斗,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那紫衣浅淡,应是雪青色才对,他将身上的老旧衣裳小心脱下,再仔细的叠好。  里衣也都是多年前的衣裳,此次回京,一是他未曾带衣裳归来,所以只能穿着昔日父亲的衣裳,这二嘛,也是因为想装出父亲的模样,以此伪装。  他本要动手解开里衣,可想起身上大小伤口,南斗看见了怕是又要担忧,便转身对正等着他换上衣裳的陛下道:“你说叫左少将去铲除私军如何?”  “左少将?”  “嗯。”余亦道:“将月婵叫来吧,有些话还是由她来告诉左少将最妙。”  南斗稍作思量,欢然点头,立刻背过身去,对着在外的等候的太监宫婢道:“去把月婵给朕叫来。”  也不知是谁应了一声,待他再回身,余亦已经开始穿着外衣。  夏侯南斗似是忆起什么,只道:“一会儿南宫进宫,叫他帮你处理身上的伤口。”  “好。”他欣然颔首。    南宫昭雪熬了三帖药,看着余亦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喝下那苦至胃部的药,乐正余亦微微蹙眉:“你这都是什么药啊。味道这么恶心?”  “治你病的药。”南宫昭雪解开他手臂上已经被殷红鲜血染尽的绷带,望着那大大小小少说七八道伤口的手臂,皆是剑伤,不仅蹙眉:“这是被什么招数伤到的?”  “雨花剑招。”乐正余亦的上衣被南宫拉下,肩头,胸口,背部,皆有数道伤痕,有些已经在愈合,还有些是新伤,依稀能瞧见裂开的皮肉。  乐正余亦道:“我废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破了他们这一招,身上难免多了些伤。”  “你破了雨花剑招。”南宫昭雪将药粉洒在他身后的裂口上:“用什么?”  “莲花七步。”伤口上药粉正在发挥效用:“我本只是一试,却不料真的挡住了他们的招数,后来与他们三人对招,越打越能发现其中破绽,最后在西子湖上将他们击毙用的便是莲花七步。”  南宫昭雪却笑,将伤口用绷带包扎好,他的目光落在余亦锁骨下方一块拇指大的红斑,细看去其实是一块永生消不去的伤疤,面上的笑意僵住,南宫昭雪包扎的力度也大了几分,余亦并未有察觉,只是静坐着待他包扎完整。  南宫自己却发现了包扎用力这件事,望着依旧乖巧坐着的人道:“我此时就是砍了你一刀,你也不喊一声疼吗?”  余亦不懂倒是问道:“你不是大夫吗?我既是你的病人,信你就好。”他嬉笑:“你还能是庸医不成?”  面上的笑意重新挂上南宫昭雪包扎完道:“那日你堕入冰湖之事,是我醉酒无意与南斗说的,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故意的。”  “说都说了,如今有意故意都没有意义。”小侯爷一边打着哈切边将里衣穿上:“南斗可是又骂了我一顿……”他盘膝坐在软塌上,满脸生无可恋:“他比我爹还厉害。”  南宫昭雪望着正厅正在审阅奏折的人道:“声音小一点吧,小心他过来再骂你一顿。”  他忙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早膳送来的一瞬,夏侯月婵也翩然而至。  她今日一身青葱色的花蝶戏水长裙,面也上了薄妆,云鬓上一并蒂青莲步摇,绕的是女儿家的轻灵多娇。  “今日倒是打扮了。”南宫笑问:“月婵今日要去见左少将吗?”  月婵红了脸蛋,半晌才道:“昭雪哥哥你明知故问。”  “我们月婵今日确实漂亮。”夏侯南斗也道:“只是这见男子还是莫要这般明艳为好。”    四人各坐一边,余亦总是闷头吃饭的那个。    夏侯月婵盯着他:“余亦,你怎的不说我漂亮?”  正在吃饭莫名被打断的余亦一脸不解的看着临花照水的女子,敷衍道:“漂亮,漂亮。你全天下第二漂亮。”  “那谁是第一啊。”她怒道:“你这个人怎么一大早就惹我?”  “你只是在我这里不是第一而已。”余亦歪头一笑:“这么说吧,南山心里必然是白云第一,南斗心里自然是绿水第一,我心里当然是我的花影妹妹。你在你的左少将心里,必然是第一。”他挑眉:“明白吗?”  明白到底是明白了,只是姑娘家的脸更红了起来,娇嗔道:“余亦你这个人嘴里怎么没有一句正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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