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去!” 见李随安还是不动,田恬疑惑地看了眼被子:“额,其实,我被子一周洗一次,还常常拿出去晒,不脏的。” “没——”李随安再没多想,迅速躺了下去。 “39度8,你都烧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说!” 一听说烧到了近四十度,李随安顿时焉了:“呃……白天就觉得身上冷,没其他感觉,还以为是雪化了才这么冷!” 田恬翻箱倒柜了一阵之后就泄了气,她转向李随安,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这里没有退烧药,而且现在下山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就只能刮痧了!” “刮……刮痧?”李随安倒是听过,以前赵明总喜欢跑去刮痧,说是能减肥,想想那硬邦邦的东西,在皮肤上留下青紫的印记,被刮的人得多痛啊!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享受这“待遇”。 “那,脱衣服吧!” “啊?”李随安紧紧抓住被子,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见他活像被人调戏的良家妇男,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田恬无语:“你见过哪个刮痧不脱衣服的,难道要我隔着衣服刮,那也要我有这技术才行,你放心,我对你和你的身体不感兴趣,不会对你做什么,眼睛都这么红了,再烧下去,小心变成傻子,快点脱!” 其实李随安真的不是怕她,只是一想到要在她面前脱衣服,没由来得一阵紧张,下意识就做出了刚才的举动。又听到她说对他和他的身体不感兴趣,觉得自己又虚弱了几分。 田恬说完,转身去灶屋找了只碗,又在灶上勺了点水,加了盐,等进了房间,看到李随安摸摸索索半天,衣服还没脱下来。 想到他生病主要还是因为自己,便放柔了语气:“别担心,我尽量轻些,其实不怎么痛的,而且刮痧很有效,等会你盖上被子,捂几个小时,出点汗,烧就退了!” 从针线盒里找颗大扣子的功夫,那边李随安衣服已经脱好了,因为太冷,他身上被激起了一层小疙瘩,田恬搬了了火盆放旁边,他才稍微好受些。 田恬一坐下来,就愣了神,他皮肤白皙细腻,看着瘦瘦的,却肩宽背阔,肌理分明。 男人的裸背她经常看,夏天溪里全是光着上半身洗澡的男人们,她以前看着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她看着李随安的背,却觉得分外诱人。 他的脖颈修长,背部肌肉微微隆起,看上去很有力量,颀长的背再往下,腰瘦臀…… 田恬的脸瞬间血红,李随安背对着她看不见,却因为迟迟不见她动手,以为她在犹豫,一边是高烧烧的他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边是外界的寒冷刺痛皮肤,冷热交替,忍无可忍,所幸破罐子破摔:“你赶紧动手吧,刀子我都不怕,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田恬回过神来,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难道是山里呆太久了?竟然对一个病人的背起色心。 等田恬终于下手的时候,李随安才知道自己话说的太满了,那不是一点痛,而是一点一点积累的痛,是你明知道会越来越痛,还得强忍着的痛。 一扣子下去,李随安抖了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移了移,似乎这样就能远离那个扣子以及扣子带来的痛,他以为田恬没发现,却没想到肩膀被她突然摁住,她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别动,很快就好了!” 他听得清楚,扣子碰上骨头,发出的“卜卜”声,每一根肋骨都无法避免。 这期间,对田恬和李随安来说都是折磨,看着扭得像只虫的李随安,田恬只能寻找空隙,左一下,右一下,好不费力。心下又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竟然害怕刮痧,她以前也被刮过很多次,从不觉得痛,甚至每次都会觉得舒服。 “要是痛,别忍着,你喊一声,我就换个地方来!” 李随安还记得,昨天他对她说了相似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还回来了,强忍着痛“哼”了一声,却再没乱扭。 看着李随安狰狞的背,遍布的紫黑色,像是趴了一只大蜘蛛。又用酒精替他擦了额头,田恬这才松了口气:“好了!” 细心地为李随安掖了掖被子,然后在火箱边缘坐下:“捂好了,等会再热也不能踢被子!” 晚饭做的清淡,田恬好说歹说才让李随安吃了小半碗,吃过饭,李随安闭了眼睛,就在田恬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又睁开:“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儿?” “我今晚就睡烤火箱里。” “你这样,万一也生病了,怎么办?” “要不,你也上来吧!”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说好的矜持呢?可再想,现在可不是矜持的时候,整个木屋就这间房有床有被子,难道还要让她去楼上,他可是记得楼上三面都没有墙的。 “那……”田恬有些犹豫,受生活环境影响,她骨子里是个保守的人。然而理性又告诉她,眼下情势又容不得她扭捏,烤火箱里坐一夜,不冷死也憋屈死,何况李随安只是个病人,可以不当作异性。 犹豫再三,她想了一个能接受的办法,就是不盖一床被子,这样,就算是一张床,也挨不到一块儿去了吧。 虽然是一张一米五的床,两个人却一人一边,中间竟还可以睡个人。 李随安冰火两重天,顾忌田恬睡在旁边,还不敢乱翻身。 万籁俱静!他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天空挂了一轮弦月,像是孩子笑得弯弯的嘴角,又像是托起情人脸颊的小手。温柔的月光洒在竹叶上,叶片轻轻翻转,雪儿滚落。洒在窗棱上,落在床前,他侧过头,依稀看得清她的脸,柔和的轮廓,浅浅的呼吸,他的心也静了。 床上的田恬突然动了动,声音清澈依然,显然也没睡着:“我——你昨天不是问我吗?我是15年的时候搬到这里的,算下来,也快三年了!” 李随安只是听着,他从很多人口中,听过很多有关她的事,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他想听到她亲口说的,有关她的,所有的事情。 “以前的日子,总是忙忙碌碌,给自己定了目标,存够一百万,然后再回到村里,盖一座像这样的小木楼,冬暖夏凉,过着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闲日子。”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连续四年过年不回家!甚至——”她靠着床,神色凄然,“甚至我妈来看我,我都没见她!” “我想向别人证明,女儿也可以有出息,培养女儿读书并不是什么‘亏大了的事情’,我爸妈的做法非但不愚蠢,反而很聪明。” “我总以为,我是为了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因此,即使一年到头都没回过家,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每年给爸妈一笔钱,觉得自己很伟大,”她的语气满满都是讽刺,“是啊,哪个女儿像我这样能挣钱,又有哪个女儿,每年把自己存的钱不花在自己身上,全都给了家里?有我这样的女儿,难道不应该自豪吗?” “我对别人假笑,却连个假笑都没时间给他们!” “甚至,连他们对我的最后一个要求,我都没满足!” 李随安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知道现在一定很难看,因为她的声音不再清澈,而是带着几分沙哑。 “15年春节之前,我答应他们,一定会带个男朋友回家过年!” “男朋友!”他怎么没听说过她有过男朋友? “可是,那一年,我还是没回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声音再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因为我以为的‘男朋友’,从来都没想过我是他女朋友,当然就不肯跟我回家了,为了不相干的人,我逃避了,却没有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们……他们是被活埋的,就在这样的夜里,尸体没找到,却找到了他们为我留下来的存折。” “一张本应该作废的我的存折,里面有六十万,正好是我那几年给的钱!” “他们把钱存着,要让他们的女儿买房买车,不再像他们那样,一辈子为钱发愁。” “是啊,我是很有钱了,可是那又怎么样,那些年我远离了朋友,远离了家人,等我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我的身边,再没有一个人!” “这些年来,我对不起过许多人也或许也正在对不起某些人,总想着到时候弥补,到头来,却只能成为终身遗憾!” “我想,我即使孤独终老,也是我应得的!” “所以你辞了工作,一个人搬到了山上?是为了你最初的目标,还是为了——赎罪?” “是为了我自己!” “傻姑娘,如果是为了自己,你又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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