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顾薇。见她盯着前面的存折和钱,一张脸调色盘的变来变去;思维都不知道拐到那里去了,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赶紧开口:“说说吧。”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想着要是顾薇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他也就不跟她计较了。谁还没有犯点错的时候呢,何况还是一个小孩子。结果可倒好,那丫头一脸不知所谓地看着他“说什么?”  这把陆谦给气得啊,合着到现在你都还想着蒙混过关呢。心里那团本来因为见她受伤而压下去的火,“蹭蹭”地又给烧了上来。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告罄,几乎是用吼的大声道“你说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说你请假的事;说你撒谎的事;还有说你摆摊的事。”  顾薇是想到陆谦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气。要知道这么久以来,陆谦给所有人的映象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能让他真正的生气,顾薇以前也这么认为。她见过的陆谦从来都是温和的,温和中带着疏离也带着距离。今天这样对着她大声质问甚至还有点歇斯底里的陆谦,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巨大反差给她带来不小的冲击,顾薇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等她刚回过神的时候,就见陆谦黑着一张脸转身摔门出了病房。显然,他把顾薇的沉默看做了一种无声的反抗。  顾薇想要叫住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很明显陆谦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站在陆谦的立场,顾薇的行为显然是不对的不应该的,必须完全杜绝没有一点余地的。可就顾薇来讲,她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有什么大问题。她以一种折中的方法来平衡了学习和赚钱两者之间的关系,实践也证明这种办法完全行得通。只是她的这种做法想要得到别人的同意,以她现在小孩子的身份来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这也是她瞒着陆谦甚至是顾爸的主要原因。她也没想过一直瞒着。就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事情有了一些结果,再想办法跟家里摊牌。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摊牌就被陆谦撞破了。这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陆谦解释。  陆谦气冲冲地从病房出来,到了医院门口刚好看到有辆空着的三轮车挺在那。想也没想地就上了车,“去南站。”  “好叻。你坐稳了。”  一路上陆谦都在想着顾薇的事。这丫头实在是太气人了,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还谎话一套接着一套的。要不是今天无意地碰到了,还指不定被蒙在鼓里过久呢。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看吧,要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被车子给撞到。这下好了,腿受伤了脑袋也摔破了,躺在医院里动都不能动。陆谦正诽腹呢,突然三轮车一个转弯急刹车,差点没把他给甩出去。前头的师傅倒是淡定得很,转头笑着对他说到:“小师傅,南站到了。”    陆谦晕头转向地下了车付了钱,然后接着晕头转向地进了车站。从县城回古林的车每天只有两班,其中一班还是过路车;分别是下午2:00和下午4:00。错过这两个时间想要回古林的话,就只有坐车到古林周边的乡镇然后再想办法回去。陆谦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叹了口气走到售票口“麻烦你,一张到新源的票。”  “新源的没有了。”  “那到石佛。”  “石佛的也没了。”  “都没有了?以前六点不是有一班吗?”  “那是夏天,冬天最后一班车是五点。你到底是要到哪儿?”  “古林。”  “那你买周店的票。五点五十最后一班到清山的车,你在周店下车。其它南线都没车了。”  “那好吧,一张到周店的票。”  “六块。拿着票赶紧上车,马上发车了。”  也许是最后一班车的关系,车上的人倒是不多。陆谦随意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给学校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请同事到周店接自己。车子从站里出来之后,就在城里走走停停;售票员在各个路口拉客人,他们管这叫“捡客”。等到了出城之后,车里能坐的地方都已经全部坐满了,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最后上车的是一对母子,母亲两手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少年十五六的样子拄着个拐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乡下的路不好,两人刚挤上车,车子就来了个颠簸;少年差点直接摔倒在车厢里。少年旁边的乘客赶紧起来给少年让了个座。可路实在是太颠簸,车厢里又太挤;周围的人虽然尽量小心了,还是会一个不注意就碰到少年,痛得他直皱眉。几次三番,旁边站着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推了推少年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陆谦,“小伙子,对不住。你看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啊?我儿子腿骨折了,今儿刚出院。本来这就还没好利索;这一路上挤的,我怕又给弄严重了。”  陆谦看了两眼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事,没事。”连忙小心地从座位上起来让少年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又对那个母亲说:“大姐,你也坐这儿吧。”  “不用,不用。我不用。”少年的母亲赶忙摆手。  “没事。你看你大包小包这么多东西,一直站着也不方便。再说,你坐下来还能照顾着点你儿子。”陆谦说完还帮着她把行李往座位底下塞。  “那谢谢你了,小伙子。你要是站得累了跟我说一声,咱俩换回来。”  “不要紧。我比较近,到周店就下车。”  “小伙子,你是周店人啊?”陆谦正和少年的母亲客套着呢,一听他说到周店冷不丁地就回头来了一句。  ...... ......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缓缓地行驶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飘起了小雨,车内的人要么打着瞌睡要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陆谦以往在车上通常都是闭着眼睛养会儿神;今天因为没有位子的关系,就站在那里听着少年母亲和前排大姐东拉西扯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就摆到了少年受伤这回事上,“妹子,你家儿子这是?”  “嗨,还能是怎么回事,前一阵子不听话非得在山里边骑车子。你说就今年乡里修的那路,那坡陡的;人从上边儿往下跑都刹不住车,何况是骑着自行车。这下倒好,车给撞散架了不说;还把腿给弄折了。”  “这可不。造孽哦。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有得罪受了。我看他这腿也没好利索,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  “唉,不是不想让他在医院多待上几天。医院太贵不说,还没人照顾他。孩子他爸在外面打工,我这一个人又是地里又是家里的;实在没得空天天地在医院守着。要就放他自己在医院,又放不下心。就他现在这样子,买个饭上个厕所都成问题;身边没个人,要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陆谦听着少年母亲唠唠叨叨地话,不由得想到了顾薇。她吃饭了没有?护士会不会搞忘了给她卖?医院没有食堂,那她明天要怎么吃饭?她现在走路还不方便,要去厕所怎么办?要是半夜疼了渴了饿了,她一个人要怎么办?...陆谦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不应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她还是个小孩子呀,纵然有再多不对的地方;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更何况还没有联系到她的家人,自己是现在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陆谦已经完全不敢再想下去,他奋力地挤开周围的人群朝司机大喊“司机师傅,停一下车。我要下车。”还没等车停稳,他就拉开车门冲进了夜色下的细雨中。身后传来他让位置的那个少年母亲的声音:“小伙子,周店还没到呢!”    等陆谦回到县城的时候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陆谦沿着公路走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其它怎么一回事,两个小时里他一辆回县城的公车也没有碰到。偶有零星一两辆小汽车路过,也都径直呼啸而过,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招手示意。就这样,十几公里的路陆谦冒着雨走了回来;等到了医院他已经变成了落汤鸡。巡房的护士看到他的样子,吃惊地问:“你掉河里了啊?”  陆谦仔细一看,是熟人。下午顾薇的手术这个护士有参与,晚上的时候还拜托她帮忙买了饭。他尴尬地笑笑,“没有。就是不小心淋了点雨。”  “你这哪是叫淋雨啊,被水淹了还差不多。”  “呵呵。顾薇没什么事吧?”  “放心吧,你家小孩好着呢。吃完药,刚睡下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这大冬天的,就你现在这样,明天一准得感冒。”护士说完翻了个白眼。  “我.....”陆谦直到这时候察觉到一个问题:他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担心顾薇,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来。现在的话?陆谦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八点多了;店铺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了,他要上哪里找衣服?  对面的护士这时候乐呵呵地笑道:“呵呵呵。是没带衣服吧?我就知道。嘻嘻。多大点儿事啊!医院里别的不多,就数药瓶子针管子还有病号服多。值班室那里就放着有,我一会儿给你拿一套去。”  陆谦虽然觉得不太好,但也没有其它办法。只好接受了护士的提议,“谢谢你。只是,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小护士可比他没心没肺多了,“不麻烦,不麻烦。只要让你家小孩多指导指导我就行了。你先回病房吧,我一会儿拿了给你送过去。”说完转身走了,扔下一脸疑惑的陆谦。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护士回来了。她把拿来的衣服递给陆谦,“值班室就剩这一套了。可能有点儿大,你将就着穿。陆谦接过衣服,刚想跟她道谢。就在这时“咕噜-咕噜-”两声声响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标志性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的突出。还没等陆谦尴尬,小护士就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哎呀,搞忘了。瞧我这记性!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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