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当天晚上就收到一个小太监给他的一盒膏药。敷在伤口上,伤口果然没有恶化,想来这个女子果真如传言中医术不比其他太医差。    三天后,冰释带着一个大药箱赴约。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冰释拿出了一纸协议书。何勇看了,让何母按了手印,自己也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何勇深深弯腰作了一个大礼道“大人一袭话如当头棒喝,以前确实是在下短见了。请大人不要怪罪,不管家兄如何,定然不会怪罪大夫。”    冰释受了他这一礼“我若不信任你,我手上这纸书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若不遵守,它也不过就是张废纸。”    手术只用了半个时辰,不过冰释还是在何家住了一晚,守了一晚上。第二天看何忠没有发烧才稍稍放心了,冰释细细叮嘱注意事项后说道:“你们严格按此行事,药材不要节省。若他不发烧,应该无碍,但若不遵守,当中出了什么意外就不能怪老天了。”    何氏母子听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何母说了一通的感激话,何勇催她去做饭,她才走了。    何勇如今再看冰释更是尊敬“大人大恩,以后只要用得上何勇的,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冰释听后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哪小侄儿的腿听说是摔断的?”    何勇听得此话,眼睛一亮:“我那侄儿半年前摔断了腿,接骨后就落下了残疾,大夫都说治不了了,他今年才五岁,残疾很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大人可是有办法治好他的腿。”    “看你那侄儿还小,而且起病时间不长,我昨晚摸过,是接骨不到位所致,若是将骨头打断重新接骨,将来可能不能剧烈的运动,但应该与常人无异。只是这个过程十分痛苦,过后要卧床最少一百天,不能随意乱动,否则可能前功尽弃。他人小,恐怕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毅力?”    “有,他坚强得很,就算他没有这样的毅力,我也会让他有的。他现在还小,不知道残疾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我们都清楚得很,请姑娘一定要帮忙。”何勇激动的说道,小侄子的腿落下残疾的事家里人都接受了,没想到事情还会有转机。    冰释看着何勇,微微一笑:“如果你不签那纸协议,如果不是感受到你真的接受了我的想法,今天我断不会多这句嘴。”    何勇听了这话,难得羞赧的摸了摸头。    再治疗腿疾就是利用休沐日了。    小孩子糟了大罪,但是这么小就听人劝,乖乖的躺着也不敢动,何忠道是一天一天好起来,也能下地了,收拾收拾看起来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和何勇有些相似。虽然不是那种帅气型,但二人模样都十分周正,都有股当兵的硬朗。不过气质还是很大的差别,何忠视乎更稳重些,何勇却有些小痞气。    今天冰释为小孩拆石膏,拆完石膏就能下地活动了,还需进行简单的复健了,冰释将后期注意事项说了,并表示不打算再来何家了。何忠引着冰释来到前厅,并递上了一锭银子,表示是诊金。    冰释拿着银子,看着何勇笑说道:“这锭银子可是不够我给您大哥的那盒膏药的钱。那盒膏药是我独家秘制的,用的可是皇宫里的药材。承担的风险且不说,里面的药材可贵得很。若是没有好药,你大哥也不可能好起来。”    何勇知道冰释就是嘴上有些犀利,但人是最善良不过。哈哈一笑道:“姑娘说要多少诊金,我打个欠条给您。我大哥本是仁勇校尉,因病才没了官身。得的抚恤也都用来治病了,我的俸禄也是。这五十两是我们全家的家底了,本来是留着给我娶媳妇的。不过我们年轻,再赚钱也容易。”    冰释不接何勇话,对着何忠说道:“我常在京城走动,单身女子诸多不便,以后在你们巡城时能够照拂一二即可。”说完又将银子放在桌子上对何勇道:“这银子你还是留着娶媳妇吧,别将来娶不上媳妇怪在别人身上。”    何忠知道弟弟有时候说话不注意,像冰释这样的女子,不是粗人可以随意说话的,也很担心冰释会不高兴。连忙道歉道:“我这弟弟就是不会说话,您不要和他计较,这些确实不足以付诊金,但还请您收下。我在禁军中还有许多兄弟,以后只要用得到我的,我们兄弟肯定尽全力。”    冰释不拿钱,就起身,准备离开。何勇急忙拦住,冰释不悦的看着这兄弟二人。    “姑娘,其实我们还有事相求。”何勇说道,他不觉得冰释会为了一句话生气,可能是真的不需要这五十两银子。    冰释不太高兴,还是坐了下来,等着他的后文。    何忠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当兵的,总是伤多些,缺胳膊断腿的人也多。我有几个兄弟瘸了腿,家都散了。姑娘仁心可否帮我这些兄弟也治一治。”    冰释阴沉着脸,人最容易的是得寸进尺:“你们真把我当成活神仙了吗?还是觉得我就是这么的软弱可欺,就只能听你们摆布。”    何勇急道:“我和这些兄弟都说了,都可以签风险协议书,治不治得好都不会怪罪在大夫身上的。”    “太医属有为兵士建立良医所,里面的大夫可不都是吃干饭的。我这要是越俎代庖,势必要成为众矢之的,除非皇上下令,恕在下不能相助了。”说完冷着脸走了。    ***    冰释知道何勇的想法,但是冰释也有冰释的考量,她要生存,自然不能太出格,她能做女太医已经是造化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拒绝为许多贵族世家的邀请,为她们女眷看病,现在为何忠治病已经是出格了,如果真的替大量士兵接好腿,不是直接打了太医署诸多医士的脸吗,到时候她的日子可能会更难熬。    正当冰释胡乱想着自己的处境,窗外一道明黄的身影晃动着,冰释侧头细看,这能穿明黄的分明是皇帝,冰释急急忙忙站起来,想都没想就跪地,跪地后才想到皇帝如今在屋外是不是应该出去跪着。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起身出去了时候听到了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尚衣局的太医跪了一地,他让太医起身,让他们继续当值,然后就走进了冰释办公间。    直到皇帝的朝靴走到面前,又让她平身时,她方敢低头起身。    皇帝还四处看了看冰释的办公间,发现这间办公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除了书外,屋子里大部分的装饰都是小盆栽,有些绿色的植物自己根本就叫不出名字,但看着倒是生气勃勃,桌子还放了盆水仙开得正艳。然后就看见了冰释书桌上的稿子和她自己制作的羽毛笔。    冰释也看见了皇帝的目光,心道不好,果然皇帝似乎也十分惊奇,拿起羽毛笔和冰释的字看了看说:“你这字是用这羽毛书写的?”    “回皇上,是的。”    “你这都是写的简体字,字写的不错。”    “感谢皇上称赞。”    “你是如何想到用羽毛写字的?”    “回皇上,下官婢家贫买不起纸笔就胡乱想了这么个法子,先是用炭笔,后来笔痕易掉不易保存,而墨又难得,家里杀了鸡鸭多的是羽毛,无异中发现用他画出痕迹来也能写字。于是想了法子抽空其中油脂,再灌上墨水就能用了。”    他拿起羽毛也写了几个字,不过握笔姿势不对,又是头次书写,可能还不习惯,写时划破了纸。他让冰释示范,冰释照做了。赵彦也聪明,学着冰释握笔的姿势,果然顺畅多了。    他看着冰释半垂着的头,眼中晦暗不明。“你懂的这些都是跟一个师傅学的吗?”    冰释心中一颤,皇帝这问话颇具深意,小心回答道:“下官的医术是跟着紫苏大夫学的,进宫后也多得太医院其他太医指点。这制衣和制作胭脂梳妆打扮的手艺是跟很多师傅学的,有爹娘,铺子里的胭脂师傅,白府中的绣娘,来了宫里也得尚服局的姑姑们指点。”    “这些日子,我听说你拒绝为悦王妃看病,也拒绝为承恩候夫人看病,连丹凤公主想请你去为郡主看病你都拒绝了,但是却主动给一个士官看病。怎么达官贵人看病,你就不去,一个士官就愿意去了。”    冰释心中惴惴,小心答道:“回皇上,下官是宫中御医,领的是皇家的俸禄,在当值期间,若无陛下首肯,如何敢擅离职守。而给何家看病本不是在下的本意,不过已经见到了病人,医者仁心,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亡在自己面前,故此只能一救到底了。”    “那你为何拒绝了为其他士兵医疗腿疾,这个时候就不讲究医者仁心了?”这句话说的十分严厉。    迫于气势,冰释有些惶恐答道:“承蒙皇上看得起,冰释才能有御医之名,这些日子冰释也惶恐不安,下官的医术其实很多都是自己琢磨的,自己并没有底气替人看病。当初治好悦王殿下也只因为正好有玄心针法这本奇书在手,不过这世间病症万千,不是一种方法就能治百病的。有些病症看着症状相识,其实根里完全不同。下官在尚医局这些日子深感所学不足,论医术,尚不能和其他御医相提并论。”冰释说完,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发现皇帝高深莫测的看着他。    冰释心里一慌,看皇帝没有任何表示,又说道:“良医所的大夫们都是太医署经过把关选择出来的,下官相信他们的医术。”    “你相信他们的医术,可朕的士兵不相信。今天都有人求到朕跟前希望将你调到良医所,专门为士兵治疗腿疾,你可想去。”    说实话,那不是一个好差事,和众多兵痞子打交道,冰释实在不擅长。    冰释急道:“其实这些士兵的腿疾只要是稍有经验的大夫其实都是知道治疗的方法的,之所以还是有这么多留下后遗症,除了医术之外,后期的调养照顾都有关。”    “你不乐意。”语调微扬,似乎对冰释的回答不甚满意。    “下官只是觉得光下官一个根本无法为这么多士官治疗腿伤,而且即便为他们正骨,若是后面调养不周也是没用的。”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皇帝高深莫测的看着冰释。    冰释微微抬头,看着皇帝,然后起身走到书架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皇帝。    皇帝拿过来一看,封面写着,民间医院建设方案。    其实冰释心中也是有盘算的,她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有更多的自主权。她不想总是处于被动的一方,这些日子她外出了解这个世界,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大夫除了为皇家服务的公共医疗机构太医院外,民间就只有这些医药世家垄断的药堂,算是民间组织。没有太多国家控制的为百姓医疗的机构,因此冰释就想了这个方案,原本是打算给太医署的邱院使的,不过邱院使为人古板,又很难见得到人,冰释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接受这项建议。正好今天皇帝来了,冰释也在踌躇该不该就这么直接拿出来。    皇帝看了就停不下来,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方案看完。    这个方案分为三个部份,根据现代医院的格局建设民间医院,包括科室,主管前台引导,挂号,住院部甚至是风险责任书都有提及。第二个部分就是医学院建设,专门有提到要招收女学生和持证上岗的必要性,当然也提到要有5-10年的过渡期。第三部分就是医患责任划分及对医生责任义务的划分上面。    冰释是用现代的论文的方式进行阐述辩论,通篇白话文,浅显易懂,尤其最后一部分针对大夫给权贵治病时的保守治疗心理,以及给平民治病的逃避心理论述了医生职业保障的需要,提到希望建立一个行业协会,设立一个仲裁机构,以后医患纠纷由这个仲裁机构仲裁了才能判定医生的责任,以及责任如何承担的问题。    皇帝看完后,看了冰释许久,冰释一直不敢抬头。    “果然是个人才,朕还是看轻你了。这些日子就有好些人向朕要你呢?幸亏朕没有答应他们,否则就亏大了。”说着就笑出了声。伸过手来就要拍她的肩膀,冰释下意识的躲了,又觉得不对,跪下不说话。    皇帝看着空了的手,眼神闪了闪,吩咐外面的太监说道:“将这个方案给邱院使和黎院判看看,让他们申时到朕的御书房来,你也来。”说着就走了,临走还拿走了她的羽毛笔。    冰释松了口气,想着离申时还有一段时间,得好好想想待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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