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

“毕竟，我对你势在必得……”　　　　温和中隐含着强势的话语在耳边缓缓响起，落入鼓膜，似有回音。　　　　叶辞吓了一跳，猛然间从混沌中惊醒。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周誉行对她说的这番话便时不时会出现在她梦境里，魔咒一般回环返复。　　　　她揉了揉酸涨的眼皮，轻叹了口气。　　　　周誉行其实对她很好，凡事诸多拥护，又诸多纵容，尽管喜欢戏弄她，也从未真正伤害过她。能被他小心周全地护在入羽翼之下，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　　　　只是她性子太过冷清，说得好听点叫清心寡欲，难听些便是铁石心肠，周誉行于她有太多的不确定，轻易难以交心。　　　　何况，还有重生和交换身体的秘密……　　　　她不想，也不能任由自己一点点沉溺进去。　　　　敛去思绪，她起身倒了杯水，捧着杯子踱步站到窗前。　　　　外面正在下雨，雨点敲窗，淅淅沥沥地响着。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仿佛各自有事忙碌着，她看了两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顾母连同苏宣仪在片场大闹了一场，言辞极尽刻薄，话里话外讽刺演员是戏子，导演是班头，扬言她女儿就是被他们这群创造低俗趣味的人带坏的。　　　　直到后来她闻声赶到，强行拖走顾母几个再回去时，现场工作人员面上已是清一色的铁青。　　　　许维倒是没说什么，给了她三天假，让她处理好一切再回组。　　　　叶辞嘴上答应了，却没采取实际行动。　　　　顾愔的固执源于顾母，只继承了两三分，便从来听不进她的辩解，一心认定是她抢了她年轻貌美的身体。　　　　何况是拘泥古板堪比清朝老佛爷的顾母……　　　　叶辞烦躁地蹙了蹙眉，取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待那边一接通，她便单刀直入，“堂哥，见一面吧。”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才有疑惑的声音传来，“叶辞？”　　　　闻声，叶辞怔了一瞬，将举至耳边的手机放下来，望了眼通话人名字——　　　　周、周誉行？！　　　　她打错了？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把手机重新举起，“周老师，我打错了，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便匆匆撂断。　　　　她按着返回键切回通讯录页面，扫了眼最下端紧挨着排列的叶回和周誉行，顿时释然。了　　　　还好，不是她被周誉行纠缠得头昏眼花，一见他名字便不由自主地点进去。　　　　她缓缓吁了口气，才拨了叶回的号码，得知他现在有空，立刻定下了见面的地点。　　　　——　　　　去叶氏的路上叶辞一直有些不安，记起方才打错的那通电话，忍不住皱眉。　　　　周誉行原本就疑心她有个什么“朝思暮想”的哥哥，经过这么一个插曲，他不会怀疑到叶回头上吧？　　　　以他的能力，查到叶回再顺藤摸瓜找到顾愔，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来，她与顾愔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也会暴露出来。　　　　比如原先在她身边的孟逸泽突然跑去追求顾愔了，而顾愔的堂哥叶回又与她过从甚密。　　　　那她与顾愔的秘密……　　　　叶辞思忖了一会，随即摇摇头。　　　　不会的，叶回和孟逸泽的知情都是因为顾愔告密，正常人怎么会从这种灵异思路入手？　　　　车子停在叶氏楼下，因为有叶回的交代，叶辞很顺利通过前台，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副总办公室的装潢与叶回本人气质很不一样，只用黑白两色，简约大气，风格冷硬。　　　　叶辞敲门进去时，他正坐在办公桌前，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在签字。　　　　见叶辞进来，他缓缓一笑，指了指靠窗的黑皮沙发，“先坐会，我很快忙完。”　　　　叶辞点头，很熟练地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了君山银针，烧水，烫杯，泡茶。　　　　等叶回看完文件过来，她已捧着透亮的茶汤在鼻端轻嗅，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　　　　叶回扬了扬唇，端起她冲泡好的另一杯轻呷了口，才说：“很久没喝过你泡的茶了。”　　　　“太繁琐，要不是爷爷严厉，我早就不学了。”　　　　闻言，叶回有些恍神，脑海中顺着她的话浮现起她年幼时学习茶艺的样子。　　　　小小的她在茶几前一坐就是半天，经常被热水烫得指尖通红，哭着鼻子去找他抹药膏。　　　　真怀念，那时候，她还会朝他撒娇……　　　　叶回低头轻抿了茶水，只觉清冽的淡香过后，留下的是满口苦涩。　　　　叶辞往他杯里添了茶，轻笑了声，说：“我对爷爷的棍棒教育从来不敢恭维，还是堂哥好。”　　　　“是吗？”　　　　“是啊，小时候太皮了，没少连累你挨打。”　　　　“我是没少替你挨揍”，他点点头，蓦地转了语气，“可你又是怎么报答我的？”　　　　他声音微沉，那眼底原本蕴着的笑意突然被阴影遮盖，只剩下一片浓黑的郁色。　　　　叶辞怔住，“什么？”　　　　“你和顾愔说想要联手夺回叶家，这话是你说的吧？”　　　　叶辞默然，疲惫地闭了闭眼。　　　　顾愔这个猪队友，还真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她的沉默已间接回答了叶回的问题，他冷笑了声，不敢置信地摇头，“你居然沦落到寻求一个外人的帮忙也不愿回来找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可信？”　　　　“放弃喜欢的计算机专业修读商科，研究生毕业就回国替你守着叶氏，你从高中到出国留学，哪一步不是我费尽心思替你安排好的？我这么多年为你做的一切，到你眼里，都成了觊觎叶氏的证据是吗？”　　　　叶辞握住茶杯上的手指猛然收紧，心口堵得厉害。　　　　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听着他的控诉。　　　　从她怀疑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这一幕，她不后悔。　　　　上一世，她父母的意外，她的车祸，叶老爷子的病逝，绝对不可能都是巧合！　　　　“叶辞”，他突然唤了她的名字，压着怒火的嗓音格外凛冽，“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叶辞心上一痛，酸涩直逼鼻腔，她哑着声音道：“我没有办法……”　　　　父母早逝，她一路被推着成长，很多事，她从来没有选择……　　　　话落，叶回的手机也随之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疲累至极地按了按太阳穴，才接起，“爸？”　　　　被他一连呛声，叶辞早没有了谈事的兴致，趁着他打电话的空隙，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　　　　下了一早上的雨堪堪停住，气温已经降了下来，有了些许秋天的寒意。　　　　空气里的水分饱涨得伸手一拧就能稀稀落落流下几线，沉闷凝滞，呼吸间尽是潮湿窒闷。　　　　叶辞心情不快，索性约了丁一一逛街。　　　　丁一一接到电话时还赖在秦浩怀里和他控诉顾母的强盗行径，一想到她家阿辞此时众叛亲离孤苦无依，急需她天使般的庇佑，立马来了精神。　　　　也不管秦浩还有心谈谈情说说爱，拎起车钥匙即刻飞奔至商场。　　　　见面的时候留心一看，果然，精致如画的眉目间蕴着一点愁怨，这可怜的小模样！　　　　丁一一挽住她手，把脸颊贴上去蹭了蹭，“阿辞啊，你随便挑，我来付钱！”　　　　叶辞看了眼平常买杯豆浆都要讲价的人，有些怀疑，“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那什么”，丁一一挠挠后脑，“你不是心情不好嘛，你妈也真是的，演戏当大明星有什么不好的，非要闹得那么难看，一点脸面也不给你留。”　　　　叶辞温柔地给越说越愤慨的小助理顺完毛，拉着她进了一家品牌店，“那好，里头什么最贵我们就买什么。”　　　　啊？　　　　丁一一才形成不久的豪情壮志瞬间崩裂，呆愣地眨了眨眼。　　　　也、也要替她的钱包想想吧……　　　　算了算了，谁让她是普度众生的小仙女呢！　　　　她再不济，背后还有秦浩呢……　　　　秦浩再不济，背后还有周誉行呢……　　　　做完心理建设，丁一一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跟了进去。　　　　然后，差点被锦衣华服、名牌包包亮瞎了狗眼……　　　　她边看边摇头，有钱人的生活，纸醉金迷啊骄奢淫逸，怎么就没有一个愿意买几个包包来接济她们这些穷人呢！　　　　丁一一还在啧啧感叹着，忽然横空飞来一件衣服，她伸手捞住，疑惑地看着叶辞，“这是……要干嘛？”　　　　“送你几件像样的”，说着，她又抛过来几件，“你谈恋爱以后我没送什么礼物，今天顺便都挑了吧。”　　　　丁一一站在原地，被一堆名牌衣服砸懵了……　　　　妈耶，动辄五位数的衣服到了她家阿辞眼里，只是像样的？　　　　国内贫富差距，真的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丁一一默默泪目，便听叶辞问：“你和秦浩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啊”，她眯了眯眼，有些羞涩，“本来都不想理他了，难得浪漫一次，我就沉沦啦。”　　　　叶辞好笑地点了点头，她家小助理果然有一颗想做偶像剧女主的心。　　　　她勾了勾唇，难得有八卦的兴趣，“那他是怎么让你沉沦的？”　　　　“门咚！”　　　　叶辞被口水呛了一声。　　　　门咚……　　　　不愧是工作伙伴，调戏女孩子的套路都一样……　　　　扫荡完，叶辞领着满脸狗腿笑容的丁一一打算打道回酒店，刚转身，就碰见了熟人。　　　　这两位熟人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孙晓菲柔若无骨地靠在许维胸前，愣愣地看着她，全然没反应过来这姿势有多暧昧。　　　　还是许维镇定自若地推了推，她才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些许秘密被撞破的难堪。　　　　许维看了眼丁一一手里满满当当十几个购物袋，面露了然，“来购物。”　　　　叶辞也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对，我们先回去了。”　　　　丁一一跟着叶辞走远后，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然后试探着问：“阿辞，你刚刚看没看见，孙晓菲的手都伸到许维屁股后头去了！”　　　　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