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轻声的耳语声,轻轻放低的脚步声。    楠木漆金床以朱砂、赭石着色,床座雕着如意纹,床檐和挂落上雕着花瓣层叠的描金牡丹,金光穿透楠木,闺房有种似有若无的肌肤甜香。    这种味道是女孩子肌肤柔软的奶香,莹白中泛着淡粉,嫩得能沁到人心里去。    床边悬着柔软的烟罗牀帐,轻风使绣着花卉的红绡泛起涟漪,像是柔花正在舒展花瓣。    李琮浔像被魇住了一样无法醒来,在这场梦魇中她真正做了梦。    身子是一场高烧痊愈过后的松散,蒙蒙间她像是在看着床顶盛开的花,又像是看着夜里的海潮。    她发不出声音也睁不开眼睛,这场梦像命运一样无法挣脱。    模糊间有人揭开了帐幔,捏了一下她的后颈。她听到她们在说,夜里发了汗,应该已经退烧了。    听声音是雾蓝在说话。声音却像是穿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才传过来。    雾蓝摸李琮浔后颈的汗时,李琮浔蓦地睁开了眼睛。    雾蓝正睁着灵动活泼的眼睛看着她,金色的光映在整间屋室中,映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是她看惯了的房间,一切的光影流动都安宁得像永久凝固的画。    许多正在忙来忙去的小丫头们现在还很年轻,而且像是将永远年轻下去。    雾蓝呀了一声,笑道:“姐儿,你看看你睡到了什么时辰。快起吧,就等你了。”    雾蓝转身就去给她拿衣服,另一个贴身丫鬟天青本在收拾昨天李琮浔弄乱的匣子,听到雾蓝说话,转过身去,只见李琮浔捂着脖子呆呆坐在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床角。    李琮浔的发丝松松散散垂在耳边,马上要及笄的年纪,眉眼已经长开了些,不像小时候一样全是一团奶气。    她的指甲染着凤仙花露,更衬得她像海棠花一般妩媚娇艳。她又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怔怔地捂着脖子,可爱得让人想上去捏一捏。    天青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李琮浔的背,柔声问:“姐儿,昨天的头疼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琮浔缓了会儿心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张开又虚虚握住。    刚醒,她的手很无力。    这是她的家宣国公府,周围是从小就陪着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雾蓝和天青,她也不知道梦里的不安来自何处。    雾蓝已经拿了襦裙和褙子过来,见李琮浔还在发呆,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儿,三叔公马上就到家啦,你不是老早就想和三叔三婶玩吗,快起吧,老爷子他们都在等你呢。”    天青已经在帮她脱寝衣,雾蓝把衣服展开了准备给她穿上。    这个梦很真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说,毕竟记得的也不多,那种感觉好像也没办法说出来,给别人听。    天青一直都是个贤惠且善解人意的人,看李琮浔还在发呆,她就问道:“姐儿,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琮浔目光迷离地坐在床上,按着寝被轻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吻我。”    天青本来正在帮李琮浔脱寝衣,意外听到她说这话,她把李琮浔的寝衣脱了一半就愣在了那。    李琮浔寝衣掉在肩膀处,她的身体正在发育,身体已经初见妩媚的雏形。    半晌,天青伸手揉了揉李琮浔的头,双眼浮上了老妈妈慈祥的笑意,“我们姐儿长大了......”    听到这话,雾蓝噗呲笑了一声,打趣道:“可不是嘛,都要嫁人了!”    说罢雾蓝还晃了晃被子下李琮浔的腿,双眼亮晶晶道:“姐儿,我听说老太爷正在商量你的婚事呢,你想嫁个什么样儿的,赶明儿去跟老太爷说呀。”    天青笑着拧了拧李琮浔的脸,李琮浔的皮肤很娇嫩,光洁白润,少女的肤质更衬着嘴唇娇艳的颜色。    李琮浔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其实没往那个方向想太多,眼下话题完全被她们俩带偏了,脸颊都有些红,自己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你们别瞎说了。”    几人正在说话,便听门外便有老太爷那边的人打了帘栊道:“浔姐儿的病好些了吗,今日能起吗?”    知道李琮浔身体不适,老太爷特意安排人不要吵醒她,让她好好休息,今日去不成也就罢了。    也是她运气好。李存己年轻时并不是一个多么良善的人,在官场里出来的,做到了这个地步,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她刚出生时,李存己正在生一场大病,后来万幸好了。这个年纪的人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自然也就看开了许多事情。从此李存己把许多柔软的心绪都放在了这个孙女身上,慈祥地看着她长大。    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再不知该怎么疼好了。    李琮浔拍了拍脑袋,啊呀一声,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去,“看只顾着跟你们说话呢,马上三叔就要回来了,我还没起呢!”    雾蓝忙去回话,天青等人服侍李琮浔梳洗毕了,对镜理妆时李琮浔还不住催促再快一点,天青好不容易才给她收拾齐备了,一路忙着赶到了正房大院。    李琮浔与天青等人赶到时,房中已经簇了许多族人。    门口的众丫鬟婆子们见她来了,忙堆笑着为她打了帘子,“浔姐儿可来了,老爷子正在问你呢。”    李琮浔刚进了房,李峙暇的二夫人,也就是她的二妈秦娉便盈盈笑了起来,“老祖宗,我就说浔姐儿一定要来的,她想三叔三婶想得紧呢,从几天就耐不住了。”    秦娉的长相很媚,且喜欢戴些辉煌的首饰,今日她换了一身曳地梅花石榴裙,耳坠是一对玲珑的金莲花,密密层层的金花瓣下垂下一道金丝,衬得她愈发明艳照人。    李峙暇现在的三个夫人中,秦娉是最娇艳的一个。    李秉楚就坐在秦娉身边,他长腿曲着,坐在那显得有些少年的不羁,见李琮浔过来,他挑眉朝她笑了笑。    李峙暇房中的人坐在一起,大夫人吴苡佩和秦娉离得很近,三夫人沈携和女儿李明淮坐在最末的位置。    吴苡佩是武安侯家的女儿,但其实是李峙暇的续弦。    一个是续弦,一个是小夫人,却是一起进府的,秦娉和吴苡佩娘家的身份又不相上下,且吴苡佩一直无所出,两人互相都不太瞧得起对方。    吴苡佩不知道在背后咬牙骂了秦娉多少次狐媚魇道,秦娉也每次都啐她是个老女人——尽管她也就只比秦娉大了两岁。    沈携是后来进府的,是永毅伯家的庶女,人很清冷,平常也没什么兴趣和大房二房争来争去,却是最受宠的一个,连带着本家都有些要显赫起来的意思。    秦娉话音刚落,大夫人吴苡佩便亲切地朝李琮浔招手笑道:“浔姐儿,过来让娘看看发热好些了没?让你不要吃太多冰酪,你偏偏馋嘴要吃,这不是,一吃就在屋里倒了好几天,以后还吃嘴吗?”    众人便都热热闹闹地笑了起来,背地里闹一闹小的没关系,在老祖宗面前谁也别失了礼数,不然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沈携也不说话,看起来也懒得说话,懒得去跟她们抢。李明淮现在才五岁,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坐在圈椅里,朝姐姐眨着眼睛。    三个都是她的娘,三个又都不是她的娘。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李琮浔就有些头疼。她有点怕这种大家都在的场面,大娘二娘又都想把她拉过去,三娘又不说话,冷冷清清坐在那,在这里谁的面子她也不想闪了。    幸好,每到这个时候老太爷都会大发善心地把她叫过去,李存己和李玠言这些人自然是在正座上坐着的。    两个人谁一开口,屋里就会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只能听着。    李存己朝李琮浔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过来坐这。”    李琮浔下意识看了一眼李玠言,李玠言朝她笑了一下,漂亮得看起来有些疏离。    每次李存己把她带过去,就会把她拎给李玠言。    可李玠言这种人,怎么能用来哄小孩呢,怎么想怎么违和。    所以每次老太爷说的“带妹妹玩”,就是他看她一眼,她就自觉地一个人在他书房里满地乱爬自己玩,而他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李琮浔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在他和李存己身边,她莫名就想要正襟危坐起来。    李琮浔朝老太爷应了一声是,自觉地走了过去。    每次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在李玠言身边坐下,后来两个人也都习惯了。    她也不会主动去打扰他,可在大家眼里,只有她和他走得最近,很多话也会让她帮忙带过去,搞得好像他会听她的话一样,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就很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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