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这几日都显得空闲,也只是候在太后身侧煮茶理书。虽然两手并无重活,时常也可歇息,却不能出内殿一步。    云珩知道,那是太后在变相的软禁自己,让自己不能去插手朝廷上的时。    虽然云珩并不知道太后怎么猜到自个儿心思,但她的行为举止的的确确是这么做了。    是日海棠初春新绽了绿芽,有奴婢在外头修剪枝头,欢声笑语一时倒也有了十足的春意。    云珩在内屋为太后誊写经书,听得那笑声,心情倒也疏朗不少。忽又听得院外有软糯的声音,云珩执笔的手一顿,随即放了东西,快步而出内屋。    屋外头亮敞得很,就叫那春意盎然的院里,南渊身穿着件粉嫩嫩的小袄子,外头裹了件海蓝长褂。不知是过了年还是穿得多,竟比以前胖墩墩了。    云珩总感觉他每次来,都要携来那么一两个人。上次是顾襄城及南清,而这次来的人,则是公子邺离。    “阿行。”这直长的石径两侧有适才谈笑的奴婢,现在都躬身行礼。而公子邺离现在她们正中,衣着清扬洒脱,语气温和地唤着她的名儿。    南清一只小手被公子邺离包在掌心,见着那两人在深情对望。动着略显笨拙的身体,去拽拽公子邺离的手,嫌弃道:“邺离哥哥你这个文盲!姐姐乳名是阿珩,你每次都说成阿行!”    云珩忍俊不禁,刚想踏出屋外,脑子里回想起太后,却又下意识收回。    公子邺离观察到她的小细节,只低头问南渊:“童渊要不要去里头拜见下太后。”说着就已牵着南渊的手,大步上台阶。    南渊一脸茫然,看着公子邺离一面询问他的意见,一面直接已经把自己送进了内屋。全程都没有自己插嘴的机会,顿时有点小脾气了些。    而外头的奴婢眼见着贵人登堂入室,才慢慢地直起身子。有个奴婢忽然讶然道:“不对呀!”    “哪儿不对?”    那个奴婢直道:“今个儿一大早太后去御花园与众妃嫔赏花去了。那公子与小皇子进去是要拜访谁啊。”    而里头公子邺离禀退了屋内所有奴婢,随后信步走到了桌案边,问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军事,所以没能来见你。”    云珩摇摇头,坐到他的对面道:“本就没什么事,你现在能来看我就很好了。军事重要,不能耽误的。”    公子邺离凝望着云珩面容,不由心疼道:“消瘦了不少。我明日就派人送些补品来,你还需要些什么?”    云珩恐邺离为自个儿忧心,笑道:“你不要破费了,我哪里消瘦得来,只是你的错觉罢了。”    公子邺离又凝视了云珩的脸颊片刻,慢慢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忽觉得你倒也不消瘦。罢了,既然你说破费,这补品我便也不送了。”    南渊听这话惊得把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公子邺离疑惑不解地看着南渊。而云珩则蹲下身,捡起了茶盏,索性茶盏只是倒翻了水,并未碎裂。    “怎么了?”公子邺离低头问道。    南渊纵然还是个稚嫩的孩童,但对公子邺离此番话颇显得无语。欲言又止怕伤了眼前人的面子,却还是忍不住道:“渊儿终于明白邺离哥哥为什么一直打光棍了。”    公子邺离这次倒是换了公子邺离茫然,回头又望向云珩。云珩面色堪忧,对公子邺离道:“你……日后多和五王爷和顾襄城多相处些。”    “为何?”    云珩不忍直言,只道:“对你日后娶媳妇总有些好处的。”    云珩只得这般说,公子邺离这性子她从小便知道,有时候一根直肠通到底,可令人糟心了。    而让他多与顾襄城南清那几个人多相处,也只因那几个人最善撩动女人的内心了。尤其是那顾襄城,有时候云珩与他相处,实在是脸红心跳。    公子邺离接过云珩递来的水,道:“说起顾襄城来,我听闻最近你和他走得亲近?”    云珩打心底明白,总会有人会问起来,倒也不显得意外,含糊其辞道:“嗯,见过几次,也交谈过几次。”    公子邺离微撇了云珩一眼,试探问道:“那你觉得顾襄城怎样?”    云珩眼角微敛,眼神中竟带着思索之状。沉默片刻,她才慢慢回答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就像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性情寡淡为人谦逊,对人也极好。”    但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之色,与他相处总有疏离之感。    南渊坐在两人中间,两只小短腿正晃悠着,而软嫩小手拉了拉云珩袖口。云珩低头看他,南渊嘟哝道:“姐姐评价的夫子是极对的,渊儿可喜欢夫子了。”    公子邺离却是一副尔等皆是愚笨人的模样,道:“顾襄城哪儿的对人极好,童渊你真会为你夫子洗脱啊。”    南渊生气的努努嘴,偏了头不去看公子邺离。云珩对他这句话颇有兴趣,面上却仍是淡定道:“我看他确实不错的,但听阿离的话,好像与我所认识的顾尚书有所偏颇?”    公子邺离这次却卖起官子来,自顾自先喝着茶。云珩倒也有耐心,伸了手为他添上茶水,而一侧的南渊着实看不懂他们的作为,只能左右茫然的看着那俩人。    “他性情确是寡淡,为人处世也算谦逊有礼这是所有的感觉。”沉默片刻,公子邺离终是开口,道:“但这也只是因为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模样。”    云珩倒茶的手一顿,慢慢地收回来。公子邺离将目光投向云珩,而后者已陷入思索中。    公子邺离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云珩总觉得顾襄城绝不可能只是这副模样,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以往与他有关的事。    云家事后,自己跪在殿前时,那个白衣少年虽不曾有任何发言,但清朗的眉目却时不时投向云珩。浣衣局自己送衣服时,他的“偶遇”与故意的挑衅,为自己撇去无妄之灾。深夜跟踪秀玉险被发现,亦是他的及时帮助……    云珩不敢再想下去,本握着茶壶的手蓦地一松。沉重的茶壶瞬时掉落到桌上,里头的清水因为重击而全部溅出。落到桌案边三人的身上。    公子邺离错愕不及,见云珩失魂落魄,不由担心得伸手去拍她的面颊。而南渊亦是惊吓过度,忧心忡忡地看着云珩。    而云珩已无心茶水染湿衣衫,嘴唇已微微颤抖。她之前一直都在为皇后及华然的事而各种防备算计,就算怀疑过他也从未真正深想。    现如今反倒被公子邺离这句话给开了窍。    云珩渐渐地明白,顾襄城的出现与他所做的事,一步一步地算计,为的就是把自己算入其中。从当初的好奇到现在与他不得不同舟而渡,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的一盘棋。    “阿行!”公子邺离轻声唤她,手掌在她的面颊处轻轻拍着。过了片刻,云珩方回神过来。    云珩知觉自己的举止有失体统,连忙推开了公子邺离的手掌,自顾自把茶壶摆放好。又道:“我适才想到一些事情,一时分心……让你们担心也让你们受到惊吓了……”    “想到了什么?”公子邺离道:“有关顾襄城的?”    云珩思索是否告诉他,片刻后终是点头承认。    “这不仅是我的劝告,更是知酒的劝告。”公子邺离顿了顿,道:“阿行远离顾襄城,远离所有有关于皇权斗争的皇子们。”    云珩沉重闭眼:“对不起。”    终令你们失望,我已无路可退。    既然我没有权势,那么只能靠他们得到我想要的。    而我想要的绝不会只是洗清云家冤案,就算洗清千千万万遍冤屈,纵使沉冤得雪数万次,若没有排山倒海的能力,毫无翻云覆雨的权势,有个屁用!    “阿行!”公子邺离惊呼出声。    云珩却已将目光落到南渊身上,笑容灿烂道:“渊儿是不是觉得在这待得烦闷了?阿姐带你出去走走?”    南渊听云珩这么一说,倒也觉得确实烦闷,打了哈欠揉揉眼,软软道:“阿姐真好,渊儿最喜欢阿姐!”    公子邺离知道云珩这是有意躲避,更因她的决定而颇有恼意。眼见着那二人就要踏门而出,公子邺离大步拦住云珩,只先令南渊先出去。    “阿行!”    “我知道。”云珩先一步拦住他未完的话,抬头直视他坚毅的目光,道:“你放心,你们说的我都知道。”    公子邺离同样凝视她的眼眸,清澈的眼底微有忧伤,让公子邺离心疼不已。    眼前这个姑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打小的玩伴,却也知一路走来的艰辛。    不知觉,手指已落到云珩的眼皮底下,轻轻摩挲着,似是要抹去云珩所有的不悦一般。    又是片刻两人方才从内屋出来,公子邺离只当着众人吩咐云珩,把未誊写完的经书完成,改日再来面见太后时,来取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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