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到几时,那清月已慢慢地升至正空夜幕。顾襄城神色寡淡地看着对面的云珩,她喝了不少酒,已经醉得趴在桌上歇息了。    他独自饮酒,又恐深夜凉风会令她着凉,遂起身褪去自己的外袍披到她的身上。随后竟蹲下身去静静地注视她的眉目,皮肤白皙如玉,弯长的睫毛如同月牙般灵动,尚还沾着泪水很是剔透……    顾襄城情不自禁地抬了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底的泪水,动作虽轻柔克制,但紧绷的身体已将他的怒意暴露。    他的云珩,这样的云珩,怎能舍得被人这般欺辱。而自己却又这般视而不见。    他便这么深情凝望了深睡的云珩片刻,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外院尚有奴婢在外听候差遣,此时见顾襄城怀里抱着个女人,都惊愕不已。    顾襄城将云珩放到榻上时,云珩似是做梦呢喃了几句。他颇觉可爱,坐在榻侧为她盖好被子,有奴婢将醒酒汤端来,便亲眼目睹那温情一幕,可谓是目瞪口呆。    一直都有传言这位顾尚书有断袖之癖,平日里几乎只与南清邺离那些大老爷们儿相处,虽也去秦楼楚馆,但却从未看中过任何姑娘。就算有女子与他交往,竟也是礼仪举止间格外拘束的。且是府中无任何妻妾……    这无断袖,谁也不信。    但今日却不同,那顾尚书竟然深夜带了个姑娘来行宫,然后还独处了大半夜,这大家已经是喜出望外。没想到顾尚书威猛,竟还手抱姑娘入屋内。这是要让行宫奴婢都处于崩溃边缘。    那奴婢竟忍俊不禁:这漫漫长夜,男女独处,干柴烈火难免擦枪走火……看来今夜顾尚书是要走向人生巅峰罢了。    顾襄城将醒酒汤端在手上,稳稳地放到案头上,吩咐奴婢先退去。    云珩躺在榻上,梦中如坠云雾迷糊不清,大抵是喝多了酒,不清不楚地呢喃着醉话。    顾襄城拍了拍她的额头,云珩迷蒙转醒,朦胧看着他,迷茫道:“我在哪儿?”    顾襄城将醒酒汤端到她的眼前,柔声道:“在行宫,你喝醉了先饮下醒酒汤,不然对身体不好。”    “……”云珩毫无答应的意思。    顾襄城便又道:“乖,喝完汤,再慢慢休息。”    云珩见他那般有耐心,也实在不愿意太过麻烦他,点了点头。正欲伸手去接过那醒酒汤,顾襄城就已将她的举止拦住:“你饮了酒身子虚软,我来喂你。”    云珩想想也觉得他所说无错,便也同意。随后顾襄城又单手将她扶起些许,慢慢喂她喝汤。    “现在几时了?”云珩喝了汤,感觉头脑昏沉,望了望窗外,问道:“我还要回永寿宫。”    “明日回也来得及。”顾襄城淡淡回答。    云珩直摇头:“不行……”    顾襄城想着外头有凉意,且这行宫与永寿宫相隔过远,这一来一去难保不会受凉。便也打定了主意不让云珩这般回去。    云珩微皱着眉头:“顾大人,你便让我回去……”    她这番话不说尚好,这一说,因她的醉意而使得那话变得带着撒娇与祈求的娇软之色。    顾襄城一顿,道:“你说什么?”    云珩慢慢消了酒意,又道:“顾大人……”    她的话未完,顾襄城就已微微俯下身,离得她越来越近。云珩神情恍惚不由得闭了眼,当他的唇落到云珩的眼底时,她敏感地动了动。顾襄城温柔笑出声道:“乖,别动。”    云珩微微侧头欲离开他的吻,却被他霸道地捏住了下颌,被迫与他对视。而顾襄城的唇一路沿下,从她的眼角已慢慢转移再至面颊,随后落到最后的唇上。    云珩这才惊异地恢复了些许神志,讶然道:“你在干什么!”    顾襄城微微抬眼注视她,目光夹带着笑意,道:“我们现在都在同一船上,你看这风大浪大的,难保不会有颠簸,现在不就是有小颠簸了?”    云珩未完的话全被顾襄城的吻堵住,他的举止不算粗暴,算得上轻柔,一如他的性格,不急不慢。他的唇中有着恬淡清凉的酒味,令得云珩内心不由得燥热,竟也慢慢地陷入了他的漩涡中。    这屋内两处烛火在帘外等下跳动火焰,将榻上的那俩人突现得更加昏黄暧昧。    过了良久,顾襄城方慢慢停了下来,垂眼看着不断喘气的云珩。    他笑了,笑得温柔宠溺,又见云珩眼眸迷蒙,不由摸摸她的头,道:“现在还早,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不必急着回永寿宫。”    云珩被他吻的脸颊红翳,身子都觉得燥热,又觉酒意渐起颇有睡意。被顾襄城轻轻扶着安稳躺下,一闭眼竟也是熟睡天明。    云珩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晓得醒来时候,外头明媚的暖阳透过窗格射进来,照在身上颇有暖意。    昨日酒醉到如今都觉得头昏眼花,揉着太阳从榻上起来。忽见有奴婢端了东西入屋,她便走过去询问这是在何处,又是何时。    那奴婢对云珩很是恭敬,直道:“姑娘先把这薏米粥喝了,不然这身子可受不住。这里是顾尚书的行宫,大人已经去早朝,需得晚些回来。”    云珩垂眸看了眼薏米粥,遂想回忆起昨日经历过什么,但是只觉得头痛欲裂,隐约记得凉亭饮酒,后来就是在行宫屋内,之于其他便不大清楚。    又见外面日头大,将那薏米粥快点喝完,她想要早些回永寿宫。按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已在博渊阁念经诵读,自己需要去服侍她。    小奴婢急忙拦住了云珩:“姑娘,顾尚书吩咐了,要您等他下朝回来,大人有事情与您说。”    云珩顿觉懊恼,昨日本就是想与他说清楚,到了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同他饮酒,甚至还那般糊涂地大醉不醒。    云珩拒绝,取了袖帕将嘴角的水渍拭去,却感觉嘴角有些胀痛,不由皱眉。随后直接拒绝道:“你就告诉顾尚书,如果他有要事与我相谈,日后书信往来也不迟。”    小奴婢一时惊慌失措,她不敢违背了顾襄城的吩咐,又不敢强行拦下这女子。毕竟经此昨夜,她们打心底就默认这姑娘就是日后的顾夫人,实在是不敢得罪。    云珩已要大步出门,那小奴婢畏手畏脚地只敢轻轻拦着她:“姑娘,大人说了你不能走。”    云珩也不愿让她这般为难,停下来道:“你有需要伺候的主子,我也需要回宫去伺候我的主子,难道你愿意就让我被主子责罚?”    小奴婢心软,垂首摇摇头:“不愿意……但……”    云珩见她这般软弱无害,年龄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稚嫩得很。又想着都是奴婢,这般左右为难的事情,自己也不是没经历过,一时便心软下来,只低声道:“罢了,现在时辰也晚了,我就等他来。”    那小奴婢讶然看她,露出了颇为羞涩的笑容。    ——————  今日早朝,众人都在商议严良鹊一案崇。德帝交由大理寺查清事情真相,但是从现如今所得的证据中,毫无进展。    严良鹊被刺杀于客栈之中,门外虽有八位壮汉把守,严但良鹊依旧是暴毙于客房之中,身中数十刀剑,门窗紧闭,毫无破绽可寻。服侍严良鹊的女人也暴毙于房内,面容惊恐扭曲,似乎受到打击。    这似乎是桩悬案,但不能是悬案。    崇德帝坐在龙椅之上,久久沉默不言不语,只是深邃的带着疲惫的灰褐色眼睛望向他们。    良久,他才缓缓道,“严良鹊一案,大理寺对这案件毫无进展,严国公已整顿大批兵马准备三日后攻打魏国。不知,各卿家有何看法?”    黎王站于最前,端端正正地站出来,恭谨道,“父皇,儿臣认为严良鹊一案终须一个结果。不可挑起与魏国战端,也不可与严国公离心。”    南平晏一顿,又道,“大理寺不能查明事情缘由,但臣知道有一人或许能解此悬案。”    “哦?”崇德帝眸光一亮,“谁?”    “此人就是前年金榜题名,可谓是万众瞩目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也是如今张熙之婿,名唤燕山铭。此人不仅学术精深,而且有双明亮如镜是非分明的心。虽为守城史,却也为县衙帮助解过几桩奇案。”    崇德帝微微抬了头,道:“继续说。”    “儿臣与燕山铭虽只有几面之缘,却对他的行事作风甚是敬佩,也见过他查案之时的严谨与犀利,且民间对他素有铁面青天之称。”南平宴微微躬身道:“儿臣认为,此案可以让燕山铭插手。”    三王笑和道,“这燕山铭,儿臣也有耳闻,确实是个能断悬案的良才。”    顾襄城站在百官前列,脸上有着温雅毫无起伏的笑意,眉眼淡漠,有着看透的嘲讽。    是个能断悬案的良才?    素有铁面青天之称?    可笑,今日要不是南平晏说起,恐怕谁也不记得那是何人。    金榜题名,倘若未有官位倚仗,也不过是过眼烟云,虚名浮利一夜倾无。    顾襄城一向把自己作局外人,也只有如此才能拨云弄雾看开那些似乎缠错不清的关系,深入内层,一击致命。    他大概知道了南平晏的心思,只是一味笑并不阻拦,目光却对向了对立而站的丞相原渊,原渊抬头也见他的模样,嘴角不动声色地一抿,复又垂头不语。    南平晏神色紧张,牢牢地看着皱眉深思的崇德帝,深怕崇德帝不能答应他的谏言。    良久,沉默太多时的殿内在此时终于有人打破安静。  “既然事情已无出路,朕便也只能信信这小小守城史能有多大本事。”    南平晏大松一口气,直呼陛下圣明。接下那纸诏书,叩礼退下,直奔城门处。    随后早朝又商议了其他的细碎事务,方退朝。南清本欲与顾襄城一同而行,却听顾襄城道:“我需回趟行宫,不能一同而行。”    南清颇为惊讶道:“行宫?我昨晚拜访你府上,管家说你一夜未回府,陛下也未曾传召你入宫。”    顾襄城笑而不语,目光微垂,似乎就是任由的胡乱揣测。    南清将折扇往掌心一拍,惊讶出声道:“往日可不见你这副归心似箭的模样,莫不是你……金屋藏娇?”    顾襄城停下脚步,慢慢转头直视他的试探目光,嘴角泛起愉悦的笑容,却依旧不答。    但南清与他相识多年,一眼就已看透他的心思,免不了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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