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六年秋。

晨光微熹薄薄的秋霜凝在盛开的菊丛上。屋里尚需掌灯,昭福宫里便內侍来往奔走地忙碌开了。

七岁的慕容孤打着哈欠站在铜镜前一边任由宫女给他穿衣束发一边道:“二殿下可起身了?速去瞧瞧,若还未起身,催他起来。今日可不能再迟到了。”

一旁丽香笑着道:“殿下,二殿下还且身子骨柔弱,娘娘说了待他再长大些身子骨再强健些,再随殿下同去不迟。”

慕容孤皱着眉头一脸老成道:“哪里小了?我三岁时不也启蒙了吗?我也不觉着二弟身子骨不好啊若说偶染风寒大人尚且难免,他一个三岁幼童偶染风寒又怎能说成是身子骨柔弱?况且现在不是好了吗?休要罗唣,快去叫他。”

丽香见状答应着退下。

出了殿门,恰遇上尹蕙便又上前行礼。

“娘娘殿下让去叫二殿下起身一会儿与他同去。”丽香面上略有愁容,低声道“又不是一母所出,也不知殿下如此关心二殿下作甚?”

尹蕙望着不远处的殿门叹气,道:“既如此,便去叫二殿下起身吧。”

她知道自己不够好,所以自儿子一出生,就立志要将他教好。而今他七岁了,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光明磊落聪颖上进,而她因怕引起陛下反感,也从未跟他提过皇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之类的话题。如今宫里就两位皇子,他却丝毫也未将同父异母的弟弟慕容旭视作皇位竞争对手,自去岁贤妃孔熹真病故,慕容旭搬来昭福宫后,便一直如亲弟待之,毫不藏私。

其实陛下对这两个儿子态度都差不多,但因为慕容孤是长子,性格亲和学业上又聪慧,一直为宫内宫外所称赞,若不是陛下替他取的这个名字,她也不会终日忧心忡忡。

慕容孤,孤,虽可作为古代王侯的自称,却也有独与幼无父的含义。陛下给自己的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到底是何意思?

若说是不喜,可这些年来,却又让她执掌后宫位至贵妃。她二哥在前朝也获重用,成了封疆大吏。甚至连她那一向老实木讷的父亲,都在姚沖告老之后,被拱上了右相的位置。她尹家满门如今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显赫至极。

若说喜,却也不见他与胜儿有多亲近。这些年来,更是一步都不往昭福宫来,就算是胜儿病了,也只派太医前来,派中常侍长福前来,自己从不亲至。她如今贵为贵妃,除了在逢年过节的宫宴上能见到他之外,平时根本连一面都见不到,就跟还是选侍时一样。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知道当初是她向太后告的密,他恨她。

但惊惧之余她又不免想到,若他真的知道,真的恨她,又岂会在孔熹真病故后,把慕容旭养在她宫里?

是她心中有愧,疑心生暗鬼了吧。

“娘。”尹蕙正思虑重重,已经洗漱打扮好的慕容孤从殿内出来了,过来向她行礼。

尹蕙面上扬起温柔的笑容,唤道:“胜儿。”她委实不喜欢孤这个字,所以就给慕容孤取了个小名胜儿,寓意他出生时,他父皇刚刚在夔州打了一场胜仗。

“他们去叫二弟起身了吗?”慕容孤问。

“去叫了,我们先用早膳。”尹蕙牵着他的手向不远处的泰安殿行去。

到了殿内,母子二人在摆好了早膳的桌旁坐下,宫女给慕容孤盛粥的空当,慕容孤满怀期待地问尹蕙:“娘,今天是父皇秋狩归来的日子,我能去丽正门迎他吗?”

尹蕙柔声道:“自会有人去迎接你父皇的,你安心即可。”

慕容孤失落,嘟着小嘴道:“可是我好久不见父皇,十分想念他。真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学好弓马骑射,到时候就能和父皇一起去秋狩了。”

“那你就要多吃一点,养好身子才行。”尹蕙给他夹了一块新蒸的栗子糕。

“嗯!”慕容孤点头,用筷子夹着糕点咬了起来。

待他都快吃完了,三岁的慕容旭才姗姗来迟。

“见过尹娘娘,见过兄长。”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向两人行礼。

“免礼,快过来用膳吧。”尹蕙和蔼道。

慕容旭来到桌旁,在宫女的帮助下坐上凳子,脚都垂不到地。

宫女给他盛粥,尹蕙就看着他。

在怀着身孕时,她曾期望自己能诞下一子,长得像陛下。但慕容孤生下来后,容貌虽也英朗清俊,却并不十分像陛下。倒是这慕容旭,巴掌大的小脸,皮肤雪白俊眉修眼的,与陛下有七分相似。性格也不似慕容孤外向热情,有些羞涩寡言。

“二弟,这是厨下用新贡上来的栗子做的栗子糕,软糯香甜可好吃了,你快尝尝。”慕容孤夹了两块栗子糕到慕容旭面前的碟子里。

慕容旭转头看慕容孤,很乖地道:“谢谢兄长。”

慕容孤道:“兄弟之间不必言谢,你快吃,今天可不能再误了早课了哎哎,也别这么快,仔细噎着!”

好容易等慕容旭用完了早膳,兄弟二人准备出发去石渠阁早读了。

来到殿外,宫女给慕容孤系上遮挡晨间寒气的披风。慕容孤侧头一看,见慕容旭没有披风,而他身边的乳母宫女都石头似的站在那里不动,顿时怒了,斥道:“二殿下的披风呢?你们到底会不会伺候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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