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场大火,被劫匪掳走的数名百姓皆被平安救下山,官府也趁机一锅端了宝林寨,展昭和唐思卉救出白音、劫后余生,却也几乎是废了。    展昭在水牢中受了重伤,能勉强支撑到唐思卉的救援已属不易,他拼着全力带着白音下山后,一到了安全地段就昏死过去。唐思卉倒没受什么皮肉伤,但这一夜的奔波早已透支了她的精力,若没个三五天的休息是绝对缓不过神来的。    可唐思卉又哪里敢再休息个三五天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英雄帖上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这般千辛万苦地救出白音,就是为了赶在十五之前阻止对方的阴谋,若是现在就开始放松,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她只睡了一天,她睡过了大火后的第二天,到了第三日,日上三竿,唐思卉听见自己的肚子在疯狂地呼救,她咬着手帕,一边哭,一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她在与被窝做斗争,搏斗是不可能的,但是耍赖还是可以一试,她在床上一滚,‘咚’的一声,便猛然掉到了地上。    等在屋外的慕容泽听见这声巨响,只以为唐思卉出了什么事,连忙冲进屋里,“唐大人——”    唐思卉被裹在一床绣着大红色锦绣牡丹的棉被里,就像一只审美一言难尽的大花虫,她双目饱含热泪,嘴里还咬着那块手帕,她看见有人来了,也不管来者何人,只作救星转世,委屈巴巴地喊:“饿,我饿!”    殊不知她的嗓子已在前夜的大火中被烟给熏坏了,一时半会儿是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而说这句话的口型又与病人在极度痛苦时发出呜咽的模样一模一样,吓得慕容泽只以为她是身上的什么毒发作了,七手八脚地要将她从大红牡丹的棉被里解救出来,又对一同冲进来的仆人怒喊:“快请大夫,快把大夫找来!”    却不想,他的话音还未落,唐思卉已灵敏地以头攻头,将他撞得忍不住向后仰去,她飞速地扯过床边挂着的披风,在身上一围,又正色道:“请什么大夫,该请厨子才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不了声,脸色微变,捏着嗓子连咳了几声。然而她的嗓子就像是连通黑洞的隧道一样,无论她怎样奋力都激不起半点波澜,就连拉破风箱的声音都发不出。唐思卉这时才面露恐惧,脑子一卡,便两手同时捏着脖子,做出一副要将自己活活勒死的模样。    旁观者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瘫坐在地上的慕容泽忽然醒悟过来,连忙拉住她的手:“唐大人,你没有哑,嗓子过几日就会好的。”    唐思卉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却见慕容泽又换上了那副一看就让人想揍他的笑,顿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慕容泽笑得从容自得,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人几句,便有几名侍女上前服侍她洗漱。待唐思卉终于由虫变人后,换上了衣裳走到外厅,便见到桌上已布好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不仅食物变得可口许多,藏玉山庄的仆人对她的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剧烈转变。唐思卉不能说话,也乐得不用说话,满足了口腹之欲后,便见慕容泽又殷勤地端来一碗色泽可疑的汤药,眨巴着那双桃花眼看她,语气亲近地说:“唐大人,该喝药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句话与‘大郎,该起来喝药了’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慕容泽见她不动,又补了一句:“治嗓子的药,这一服就花了我一两银子,保证药到病除,而且一点也不苦!”    慕容泽越殷勤,唐思卉就越害怕。    只是她不动,慕容泽也没有放下碗的意思,这样的场面看起来便很恐怖了。唐思卉垂眼看着这碗‘一两银子’,不知是该为这败家子的阔绰举动痛心疾首,还是该为能占慕容泽这只铁公鸡一两银子的便宜而欣喜若狂,她‘进退两难’,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诱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一两银子的滋味果真不是那么好尝的,这药说不上苦,却有些五味陈杂的意味,便是酸不成酸、咸不像咸,微甜中还带着一股麻汁的气味。唐思卉想再喝点茶水冲淡嘴里的味道,却又被慕容泽拦住了:“若是冲淡了,这一两银子便白花了。”    唐思卉心想白花便白花了,白花铁公鸡的钱才叫刺激。然而壶里已没有水了,她是找不来刺激了。唐思卉不能说话,慕容泽也没让人帮她准备纸笔,只自告奋勇地要猜一猜她的问题,让她用点头摇头来告知对错,若猜对了便来回答她的问题。慕容泽钻研人心的确是把好手,第一个问题便猜中了唐思卉心中所想,他道:“你要问展大人的情况?”    唐思卉用力点了点头。    她救出展昭后,是等到大夫救治过展昭、确认无事了才敢回屋休息的,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完全放下心来,待她醒来,这问题还是必要再确认一次的。慕容泽知她心中所想,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将展昭如今的情况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最后总结:“展大人的伤势不轻,不过好在多数是皮外伤,养上些时日就好,只是如今身体虚弱,还要多休息,绝不适宜再下床走动了。”    唐思卉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又马上安慰自己道:只要人没事就好,凭展大哥的实力,哪怕不能下床走动,还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大脑可以坐镇后方指挥她呀!    第二个问题便是白音的伤势。    唐思卉本以为慕容泽既然恋慕白音,那或多或少都会忍不住愤慨几句,却不想慕容泽的神色平静,就像是在向领导做述职报告一样,面上毫无波澜,只道:“表妹身体本弱,又被那帮贼匪关在水牢数日,受了不少惊吓,好在没有受伤,休息个一两天便可,明日我就会安排大人与表妹见上一面。”    唐思卉心中惊奇,但也看不出慕容泽的真实想法,又兼没有了说话的能力,便也没再深究,只点了点头,又到了第三个问题。    到了第三个问题,慕容泽却不再多猜,只笑着说:“在下不懂查案,此事上却是帮不了大人的,不过我已为大人备好车马,现在便可前去府衙,相信那里才是大人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此外,在下会陪同大人一同前往府衙,在路上与大人谈谈这些时日以来山庄里发生的事。”    第三个问题,是与宝林山大火有关,也的确只有府衙才能回答得了她了。    去往府衙的路上,慕容泽便将他至山庄后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将山庄里的人际关系介绍得清清楚楚,将平十三的来历与秉性也细述了一遍。平十三是藏玉山庄建成以来的第十三代守门人,虽然是藏玉山庄的管家,但更大程度上是藏玉山庄的守门人,守护着的是藏玉山庄的荣耀与名声,故而会在白音与藏玉山庄的未来之间选择了藏玉山庄。但白音既然被救了回来,平十三也还会继续尊她为白家的大小姐,待她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这一点也还是毋庸置疑的。    唐思卉觉得这之中似乎藏着点什么秘密,却半天没想出来。她还在沉思之中,便已到了府衙。    宝林寨救人一事,唐思卉与展昭是真真正正的以命相搏,事迹早已在府衙之中传遍了。府衙的人一见着她便毕恭毕敬,一连串地好话将她请到了议事厅。唐思卉这时才觉出嗓子坏了的好处了,府衙里的人说得再多,她只用尬笑即可,需要表态时,极会察言观色的慕容泽就会及时冒出来,三两拨千金地摆平一切麻烦,还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唐思卉从毫无意义的官僚主义里得以喘息后,慕容泽又见缝插针,终于请到府衙中对那场火灾了解最多的人出场为她解惑。    出现的人,却是吴捕头。    唐思卉颇有些惊奇吴捕头强大的身体素质,可吴捕头一见着她,脸上的笑也显出几分尴尬。他挠挠头,抢在唐思卉的笔落下第一笔之前,道:“唐校尉,这次是小人的疏忽,小人有愧。”    唐思卉一脸问号。    吴捕头苦笑道:“那日小人依着您二人的安排,到了瞭望台查看宝林寨中情况,为兄弟们指挥。可不想刚到瞭望台没多久,就被人打晕了过去,若不是有兄弟察觉不对,及时上来查看,发现了此事,只怕那天就真要误了大事了。”    唐思卉一怔,在纸上写道:“何人下的手?”    吴捕头脸上的苦涩更浓:“还未查出,不过,只怕与放火的人是同一人,我们在瞭望台四周发现硝石粉,且瞭望台旁有一条偏僻小路,却是连着一道险峰,从险峰而上,离宝林山上第一处起火的地方是最近的。”    她再问下去,却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话了。    但她与展昭会陷入那样的险境,的确是府衙的疏忽。唐思卉的神色微冷,在纸上写了最后一个问题:官府的剿匪军何时出动的?    展昭前去借调官府的人手,官府却以种种理由推脱。若是真无人手也就罢了,可当展昭唐思卉刚被抓进宝林寨不久,大火一起,剿匪军便已行至山脚,这样的人手绝不是柏泉镇一时之间便可筹备到的,这明显柏泉镇早就有了计划剿匪,而面对展昭的请求时,非但拒绝了,还以他二人为饵,这口气唐思卉要怎么咽下?    吴捕头一顿,面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叹了口气,道:“大人既然已明白了,多问也无益。钦州常年军费不足,柏泉镇不过是个小镇,出师必要有名。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官府年年剿匪无果,为了百姓却又不得不剿,最希望的便是有人来承担失败的后果。这次便是打算借着开封府的两名大人被掳为理由攻打宝林寨,这样就算剿匪失败,也能将责任推在展昭与唐思卉身上,好将地方上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也能减少下次出兵所会遇见的阻扰。    这样的算计,又可恨,又可怜。    唐思卉板着脸,坐上了回藏玉山庄的马车。    饶是谁也能看得出唐思卉心情不好,又何况慕容泽。但慕容泽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一上车又开始絮絮叨叨,继续将他未竟的《藏玉山庄见闻录》。这次讲得便是白音被宝林寨掳走那段。藏玉山庄败落以后,整个山庄里武功最为高强的只有守门人平十三,可平十三再厉害也已是个老人,总有疏忽的时候。那日宝林寨的寨主亲自带着两名高手混入藏玉山庄,等平十三入睡以后,便直冲入白音闺房轻松掳走不通武功的白音。而后平十三固然出现了,却也没能追上对方,便只能眼睁睁地见着白音就此被掳走。    唐思卉脑子乱糟糟的,一连在纸上写了数个问题,却也没能找出点线索,直到想起了展昭,便灵光一闪,在纸上写:白庄主的大弟子何在?    她明明记得白庄主死后,继承山庄的是白庄主的女儿与大弟子,可如今却只见白音,与这名弟子有关的事却是半个字也没听见。    慕容泽的声音戛然而止,马车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唐思卉最不怕的就是审问犯人时忽然遇见的沉默,因为这样忽然的转折,往往预示着对方心情的变化,也便是在说明她提的问题十分到位。    慕容泽沉默良久,才动了动嘴唇,闷声道:“白术……白术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了。”    唐思卉:“???”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过?    这很可疑啊!    唐思卉下意识就要开口问,却想起自己不能说话,只能作罢。她提笔正要洋洋洒洒地写上蓝猫淘气三千问,只可惜,马车停了。    她的笔刚落纸便遇上了急刹车,好好的一横变成了一座奇险的山峰。唐思卉大有不问完问题绝不下车的坚决决心,可马车的帘子却被人掀开了,一名藏玉山庄的仆人热情似火地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比唐思卉还要欣喜地说:“唐大人,您的朋友来了,现在在厅里等您呢!”    唐思卉:……有话好说,麻烦把热情的火焰移开一点,要烤到我眼睛了。    她实在对藏玉山庄这帮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接受不能。    唐思卉还未走近大厅,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厅中。    纵使风尘仆仆,白玉堂也从不愿意改一改他的穿衣风格,走到哪里还是那股骚气的花红柳绿,他的身上就没有出现过一次单调又低调的色系。只是好在他的审美不错,又带着一股风流倜傥的潇洒意气,就算穿着松绿的花氅,配上那张脸,便是鲜活灵动的少侠风采。    他乡遇故知,哪怕这故知素来和她不对头,但唐思卉还是忍不住泪眼汪汪,就要飞奔过去,向白玉堂哭诉一通今日份的委屈,再让他为自己打抱不平。    然而她的起飞还没来得及开始,白玉堂已喜滋滋地扑灭了她的火苗,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凭你是解决不了此案的。五爷我这次已办成了江南的案子,这次可是看在往日旧情才来帮你一次,怎样,这次的赌你已输定了,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唐思卉收回了还没来得及夺眶而出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开封府会有这样不可爱的人,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不善解人意的同僚!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白玉堂,气得浑身发抖,就连指着他的手指都快抖出了扇形的影子。她将白玉堂从头到尾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确认这不是易容的人后,她那被诊断没个三五天发不出声音的破风箱嗓子忽然开始运作,拉出的声音难听却又情绪饱满。    “白玉堂,你这辈子就和案子去过吧!你个注孤生!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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