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姚木青睡眼朦胧靠在门边,白皙的脸颊泛红,睫毛沾着打哈欠流出来的生理泪珠,看起来还没从睡梦中缓过劲来。  鲍美丽把包丢到一旁,赤着脚走到她面前,用姚木青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拍拍她肩,声音有些沙哑道:“来聊会儿。”  “嗯?”指尖在眼角抹过,姚木青愣了愣,去给她倒了杯水。    把水放茶几上,姚木青盘腿坐在她身旁,试探着问:“店里出事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能使她妈心情不好的理由。  鲍美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真出事了?”姚木青看她面色不虞,戳了戳她手臂,小心翼翼问道:“亏了?”    鲍美丽放下杯子,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难得温柔:“我还没让你成为富二代呢,怎么愿意亏本。”  姚木青非常不习惯她妈的温柔,她心头有些不安。  鲍美丽无缘无故不会这样,这太异常了。    “关于你爸……”鲍美丽不习惯拐弯抹角,直接丢直球,“你就不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吗?”  “……”  实话,姚木青不想知道。  在渴望父爱的年纪她想过,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安于平静的生活,讨厌未知的事情。  鲍美丽突如其名的问题,让她有种预感,一旦开启这个话题,她的生活将会改变。  她不愿意改变,所以她摇头,制止了她妈想要说的话。    但鲍美丽没有如她所愿就此打住,姚歧已经找来了,知道她的存在是早晚的事,她不愿意她到时候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前提下和姚歧碰面。  自己生的孩子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姚木青的性格在那种情况下,只怕说话不会顾忌姚歧的感受。  不是恨,不是怨。是无所谓,是不在乎。  不在乎有时候比恨更伤人心。  说到底,她到底是舍不得那个男人难过的,只不过让他最痛苦的人就是她自己,她没有资格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心,这太讽刺了。    鲍美丽抬手抚摸姚木青的头发,神色平静的开口:“是我对不起他。”  姚木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不用这么惊讶,”鲍美丽笑了笑,“不是他抛弃了我,也不是他不要你,是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也是我自私,完全没有顾忌他的感受,说分手就分手,说离开,就真的离开了。”  “从始至终,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为什么。”姚木青声音干涩,鲍美丽的话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但她相信她妈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她相信一定有原因。    “这就要说一下你那个爸的家庭了。”鲍美丽目光沉静,“书香门第,据说祖上还当过什么大官,底蕴很是深厚,全家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文化人的原因?”姚木青下意识问。  “放屁!”鲍美丽脸色不怎么自然,打断她后,继续回忆过往,“当初我被你外公狠揍了一顿后初一都没读完就离家出走了,那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人间百态,很潇洒,很自由,但也很孤独。”她顿了顿,目光移往别处,“我离家时太过决绝,即便想家里想的要疯,却为了可笑的面子,硬是撑着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鲍美丽嘲讽一笑,继续道:“因为那些虚无的东西,我失去了见父母最后一面的资格,错过了他们在病床上的殷殷期盼,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那些年,不管去到哪座城市,不管换了多少次手机号,能联系到家里的那个号码我始终没丢,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充钱,但我一直关着机。”鲍美丽压住自己开始发抖的手。    姚木青愣怔了,她没办法想象,外公外婆给她打过多少次电话,又听过多少次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有多期盼,就有多绝望。    “我去的最后一座城市是京城,也就是你爸所在的城市。我在那里打了好几份工,后来认识了一个热心的大妈,她看我一个人在外生活不易,起了怜悯之心,就把我介绍去了B大的食堂里上班,我在那所全国顶级学府里认识了你爸,我们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相爱,一个是在食堂打工的离家多年的小学毕业生,一个是出生书香门第的B大高材生。”  姚木青沉浸在父母的故事里,她似乎已经从她妈的只言片语中预料到了以后的结局。    “偶像剧都不会这么演。”鲍美丽叹了口气,“流浪的那些年我看过太多悲欢离合,学会了过一天算一天不要想以后,爱就轰轰烈烈的爱,我就这么没有负担的和他在一起了。你爸承诺的未来,畅想的美好生活我其实一句也没相信过,我爱他,但我有自知之明,我们之间的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我深知我们没有未来。”    “是我对不起他,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他却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着。”  鲍美丽面色很平静,却浑身笼罩着悲伤。  姚木青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知道,仅仅如此还不足以她放弃爱情,一定还有什么原因。    “后来他妈妈知道了。”鲍美丽拍拍她的手,笑道:“知识分子大多都有很高的素养,那是个很和蔼的女人,也没有给我钱让我离开她儿子的狗血剧情,但她只用三言两语就让我看清我和她儿子的差距,文化人真的很厉害,一张嘴就能让人溃不成军。”  “你就这样离开了他?”姚木青把她垂下来的发丝挽耳后。  鲍美丽摇头,“当然要垂死挣扎一下。”  “你深爱着他。”  “是。我深爱着他。”    透过这句话,姚木青好似能切身体会到她当初的迷茫和挣扎。  “那段时间我很痛苦,脾气也暴躁,而他学业繁忙,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见过他母亲后,我愈发想你外公外婆想得发疯,想回家,想求他们原谅我。”鲍美丽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犹豫不决的当初。  姚木青一把抱住她,第六感是很奇妙的东西,她感觉到接下来的话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落地灯的橘黄微光照在鲍美丽脸上,她靠在女儿肩膀上,双目水润。    “我拨通了牢记于心的号码……电话是你舅舅接的,你外公外婆在这一年里已经相继去世。呵,面子啊懦弱啊,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  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耐心安抚,姚木青轻声问:“外公外婆是什么样的人?”  “都是老实人,你外公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抽人,外婆胆小懦弱,什么都听老头子的,我和你舅舅小时候被揍,她只敢在旁边抹眼泪。”  姚木青轻拍她的背。  “我的天基本算塌了,那段时间你爸又被学校派去国外参加比赛,一个人痛苦的时候,若是爱人不在身边,会变得非常脆弱。更何况还有一心想我主动离开他的姚家父母。”  “然后你就离开了。”  “嗯。在发现有你的第二天离开的。”  “不告而别吗?”  “电话里分手的,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对不起,是我让你没有父亲,你别怪他。”鲍美丽抱紧她。  姚木青心疼的受不住,她怎么可能怪她。    “你……还爱着他对吗?”  很久很久,她妈都没有说话,在她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肩膀的湿润给了她答案。  姚木青抱紧她,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她妈为什么这么辛苦,也从来没有想过嫁做他人妇。  今晚的坦白,不难猜出一些事。姚木青叹了口气,心中滋味难言。  这么说来,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扯了扯鲍美丽的袖子,问道:“当初你带我和鲍熊到处跑,难道就是为了躲他?”  话音刚落,鲍美丽就抬起头,坐直身体,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姚木青一抖,她妈脸色好难看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很多事情也没有再瞒着的必要。  鲍美丽的脸色是真难看,阴云密布,甚至有些狠戾,“你舅舅舅妈是被放高利贷的人逼得活活跳楼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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