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熟    最近并未发生新的事情,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而事情的冲突点在于谁才是学生学习过程中指导走向和制定目标的人,老师还是家长?大家彼此之间均是尊敬有余,信任不足,唯一双方都十分肯定的是,一旦出现错误,心里或多或少将错误置于对方,于是冲突便就一直冲突着。好在终归是强过医患关系,尊师重道的传统还在,因此并没有挑断那根紧绷的弦。不过如果彼此之间不够真诚的话,问题依然解决不了,最终不幸的是学生。这就好比一块好田,张三说我来管,李四说我来管,如果大家单独管理的话,收成不错,通力协作发挥各自优势的话,收成极好,但你管一阵我管一阵,本来种着玉米后又改种大豆,结果双方都未能持之以恒,错过好时机,到了秋天很有可能颗粒无收。    虽然说医患关系一直非常紧张,但是说起来倒是十分的直接,而老师、家长、学生的三角关系,微妙得令人神经脆弱。不过事实上,我会这样认为只不过是因为我资质尚浅且经验不足,而经过我的观察,那些成功的老师通常并没有这种烦恼,因为他们不仅经验丰富,而且都是那种对自己笃定并对别人理直气壮的人。    我在努力成为这样的老师,于是我在尽量多地使用祈使句,“要开口发声,要多读几遍,然后按照读音分段记忆,这样便能很快记住一个单词,然后还要多用一用。”    “我家孩子不爱开口怎么办?”今天是公开课,家长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有些纳闷,为什么每次公开课都这么多的人,难道是因为我的标准八齿微笑吗?不管怎样,我已经能够自如应对如此场面,可能连校长也是这样认为,这次居然都不跟着来了,不免令家长有些失望啊。    “如果不爱开口发声,培养孩子说英语的兴趣是最好的办法,具体办法比如看看英语动画片……呃呃,英语动画电影之类的。”哎,不是不来嘛,为什么都快结束了却来打断我,这老头!    “不好意思,稍微中断一下,我有点事情。”我走下讲台,朝着门口走去。    “出什么事了吗?”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不过看着校长大人,显然他也不是很擅长这种打断人家上课的事情。    “是这样,有位新同学刚刚转过来,家长要见一见老师。”    “为什么?平时只要班导师去见就好,怎么今天……”平时慈眉善目的校长,此刻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总之你赶快去做个结尾,然后就快跟我来。”    ******    男人总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前一秒还飘在天上,后一秒可能就摔在地上,而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精致且长远。    有一段时间,我对这种天差地别很是好奇,于是专门把这个话题搬到09级英语班的群里去了,结果是刚上场就遭受了非人的言语虐待,后来大家不情不愿地敷敷衍衍地给了一点中场时间到这个问题上来,而加时又加时的下半场无疑理所当然的命中注定的是八卦时间。虽然这帮专注于八卦的人“肤浅”到令人发指,但也不乏独具慧眼的人。不过因为观点实在不少,而我又缺少敏捷的判断力,终归不能当时便得出一定结论出来,而过了好奇期限之后也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由此也看出来我并不是一块做不成学术的料,因为少了追根究底的精神。    可是今天,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理。我的同学张恒那时曾说,说到底,男人是冒险型生物,女人是享受型生物,这就注定了男人想要的是折腾自己,女人想要的是幸福安定,因此每个女人想的无非就是,我要幸福起来。当时我觉得这是那次群聊为数不多的真知灼见之一,可是我现在有些不确定这个想法了,因为她看起来是在努力不让自己幸福。    那个女人很虚弱,坐着轮椅,一直倚在靠背上,看起来毫无生气。她全身裹着厚厚的毛毯,似乎那是她瘦弱身体的唯一支撑。她应该怎么样都还不到六十岁,因为儿子转校过来要读的是小学五年级,可是她却头发全白。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的护士,应该就是这位护士小姐将她的指甲剪得又短又整齐。那么应该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可到底是什么将她折磨成这个样子呢。不治之症吗?当我看到她两眉之间深陷下去的褶皱时,我猜想更大的可能是精神疾病。    我简单粗暴地认为人生中途患上精神疾病的人,要么是执拗的人,要么是有良知的人,前者一再不得志,后者执意要忏悔。她是哪种呢?    “她是谁?”    “啊?”我回头就看见邻居家的自来熟先生站在我身后。    “你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我站你后面有一会儿了,你到底开不开门?”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做客,难道你不欢迎?”    “呃,这个嘛?……”    “今天医生大人要值夜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你不会真的是不欢迎我吧?”    啊,想来蹭饭啊,怎么就可以这么不见外呢,我不禁要佩服起来了呢。    “好吧。首先,我要先洗澡再吃饭。第二,我洗了澡就不好做饭了,所以麻烦你。第三,你不可以进我的房间。只有女生可以拜访男生的房间,男生是不可以进入女生的房间的,这是最古老的法则,你难道不知道吗?”    “谁规定的?”    “J.K.ROWLING!”    最后,我们在医生家一起吃了外卖。    “那么,那个小男孩怎么样?”    “长得特别帅,看着又很聪明的样子。”    “不是,我是说他转校没有情绪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不愿意换学校。”    “应该不会吧。他从美国回来,现在对中国可是好奇着呢。而且学校这个环境,密闭得像一个大盒子,能像催熟香蕉那样催熟大家的关系,不出一周大家就熟得可以去别人家里蹭饭了,你说是吧?”    “你说谁呢?”    “谁知道。”    ***    高中时的我们就是这样被催熟的,因为寄宿,大家需要挤在更小的盒子里。盒子里装了四个女孩——米兰,任洁,方楠,我。    这个城市的女孩几乎不出城念大学,即便是男生,能在本城读,大多也不会出走。这个城是全国大学生心之向往的地方,他们来是为梦想拼搏,我们走便是闲得蛋疼,像我这种去北方读大学的真的是凤毛麟角,也正因为这样,当我又回到这个城市时,高中同学现在倒比大学同学还要常来往,时不时地赶上个节日便聚一聚。虽然大的聚会我也参加,但更喜欢我们寝室的小团体聚会。记得大一寒假的那次小聚会,米兰揉着我说:“去了北方,怎么也不学一学人家北方姑娘的豪爽直率回来,还是那么软嫩甜糯,白去了。”    我瘪着嘴撒娇:“难道你不知道吗?文化认同虽然能够让人得到归属感,但是文化差异更能让人确定自己的身份。所以,我是S城人,到了B城,S城人的特点只会更加明显。”    米兰将我推离她的怀抱,故作吃惊地说:“你难道改了专业?我记得你报的是你的挚爱英语来着,怎么听着像是改到社会学去了。”    大家一阵哄笑,仿佛半年的分离不曾有过。可是岁月终归会留下痕迹,大小罢了。好比我,小时候是个活泼可爱又很闹人的小家伙,小学时居然成了个乖巧文静又爱笑的小姑娘,上了初中不知怎的变得过于安静了一些,也好胜了一些,而后在妈妈有意识的引导下,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学会享受那个年纪的生活,等到了高中,整个人都是明朗的,安逸的,反而还有些依赖人了。    说起来,原本以为高中寄宿生活是训练独立的开始,却没成想是从一个安乐窝掉进了另一个安乐窝。那三人像护鸡仔似的将我护了三年,要我如何能独立得起来。而对于为什么是我迅速又持久地占据了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被保护地位,原因只能是“舍我其谁”。    四人之中,米兰是门面担当,个子实在高挑,容貌实在艳丽,注定要走美到让人窒息的路线。任洁是智慧担当,她是赫敏和斯宾塞的综合体,我们另外三个脑袋加起来也注定要被吊打。而方楠一直是我们最暖心最坚固的依靠,因为留着短发,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小男生,真是又淘气又义气又勇气。这样的她们,谁也不会成为被保护的那个。这样的她们,注定会活得恣意精彩。这样的她们,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我这样一个白白嫩嫩、软软圆圆的看着就想上手揉搓的又一直笑嘻嘻的迷糊蛋。于是生活从青春励志剧一下子就变成了情景喜剧,当真生活不会放过谁。我们的日常就此拉开帷幕……    米兰说:“小可爱,今天姐姐我必须得给你换个发型啦。”  任洁说:“小笨蛋,这次数学又考砸了吧?”  方楠说:“大老婆去逛街,二老婆去学习,只剩下小老婆你了,走着,陪大爷我去吃个饭!”  ……    这样的她们,照顾了我很多。可我没能回报她们什么,这让我常常觉得愧疚。毕业的时候,我终于将这愧疚昭告天下,仿佛这样便能稍微弥补一点。当是时,我这厢愧意满满,她们那厢却冷意嗖嗖,一起给我抖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我一个飞扑,掐着任洁的脖子质问道:“啊啊啊,难道你们不该情意绵绵一些吗?和我想得差太多啦!”    任洁挣脱我,反过来开始挤压我肉肉的脸说:“吴瑕我问你,假如没有你,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三年,你觉得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可能少些担心,少些麻烦,少些累赘,而且一定会少花不少零食钱。”    “不是,是会少一些融洽,少一些欢乐,少一些感情。你是粘合剂你懂吗,没有你,我们三个的生活只会是生硬的、冷清的,甚至是疏离的,而这些年的情分更是半分都生不出来。”    我得意地想:“我们的青春,真的是一个都不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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